阿璃颓然坐下。
以她对仲奕的了解,又怎会猜不到?
蘅芜稳了稳呼吸,“那时,小姐他们已经上了海船。想来,是后来,从往来渔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东越仲奕竟然不顾一切地返转回来,在港口被公子的人捉了个正着。”
她打量着阿璃的神情,慢慢说道:“直到今日,我猜,他都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阿璃脑中一片空白,心头冷热交替。
半晌,她咬着牙说:“你们做了这种事,还指望我对风延羲忠心耿耿?”
蘅芜说:“是你背叛在先,怨不得公子。”
萋萋在一旁低声追问:“那大巫师呢?他跟他们在一起吗?”
她素日接触的机密讯息甚少,并不清楚事情始末。
蘅芜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缓缓说道:“大巫师,应该在送他们上船后,就离开了。如今,多半是在暗夷。”
阿璃恍若未闻,紧捏着拳头,怔然而坐。
车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接着,响起了梆、梆,数声敲击车窗的声音。
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
慕容煜姿态潇洒地挽着追云的缰绳,策马立于窗外。
他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望着阿璃,递进一支盛放的红梅,“刚才路过一处山岭,梅花开得正好,便折了支来给你。”
阿璃盯着那支梅花半晌,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慕容煜脸上的笑意渐渐被疑惑所代替。
他正欲开口发问,却见阿璃倏地起身,掀开车帘,径直下了马车。
阿璃快步走到慕容煜马前,仰头望着他,“你让车队停下,就为了折支花给我?”
慕容煜被问得有些不解,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即翻身下马,关切地握住阿璃的手,“你下车做什么?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他话音未落,阿璃突然伸臂抱住了他。
她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旦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再不顾及周围面露惊讶与尴尬的侍卫和随从,也再不想顾及无望和未知的将来。
软弱也好,矫情也罢,愧疚、自责、胆怯、恐惧,她统统都不想在意了!
自幼的孤独飘零,大半生的不得自由,命运的无情捉弄。
凭什么她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哪怕是短暂的可怜……
谁也不能逼她放手,阿璃心想,谁也不能!
☆、逐鹿中原 (四)
慕容煜抵达宛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
吴予诚奉命已先行到了宛城,负责督建前线的防卫。他让人提前将陈国的旧宫收拾整饬一番,用作燕帝和王妃在宛城的行宫居所。
阿璃在宫门处下了马车。
前来迎接的大小官员和宫中侍从,黑压压一片地跪在地上,俯首噤声。
阿璃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曾在记忆中有过不同意义的巍峨殿台,心中五味杂陈、百般感慨。
她第一次踏入这座王宫的时候,还是暗夷进贡的一名贱奴,没有姓氏,前程未卜,佝偻着小小的身躯,满心惶恐地站在宫墙下,偷偷打量着高耸奢华的楼台。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快地、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重重宫阙之中……
可谁能料想,有朝一日,她竟以这座宫殿的女主人的身份,重返故地?
宫人们将行李等物安置妥当,又在长庆殿中燃起熏笼壁炉,顿时炭香扑鼻、满室温暖。
慕容煜脱下大氅、递给宫女,一面问随他与阿璃一同入殿的吴予诚:“宛城的防御工事进行得如何?”
吴予诚说:“回陛下,汕州调来的七万大军已于前日到达,微臣让他们暂时驻扎在了华阳关外。”
两人走到殿中摆放着一副沙盘面前。
吴予诚指着盘中山脉丘陵的一处,“华阳关位于宛城的东南面,地处山谷谷口,地势险峻,可谓是阻挡陈军北上的天然屏障。”
慕容煜研究着沙盘中的地形,“宛城自身的防御能力,比三年前弱了多少?”
予诚说:“宛城的城墙并无太多需要修补的地方,微臣已命人在城楼上预备下了篝火木柴,以备守城之需。只是,陛下入城时大概已经看见,城外的护城河已经填实,一时无法再度开凿,让宛城的防御能力比以前弱许多。”
三年前,燕军攻打宛城的时候,为了突破城外护城河的阻挡,上万名前锋营的战士,不得不以血肉之躯对抗着城楼上射出的火箭,用尸体堆积出一座人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