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跟你同榻而眠、同案而食,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父王和母后还在的日子。还记不记得,你四岁前,跟母后和我、一起住在承元殿的那些事?你那时,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捣蛋鬼,宫女内侍全拿你没办法,每晚到了要哄你睡觉的时候,都一个个哭丧着脸来求我帮忙。”慕容炎仰头喝了杯酒,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有几分怅然的说:“要是父王和母后还活着,看到我们灭了魏国、大败月氏,如今又渡江伐越、胜券在握,不知会有多高兴!父王当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在江南为母后建造一座花园,种满南朝特有的奇花异草。”
慕容煜缓缓放下酒杯,说道:“母后酷爱花香。我还记得,小时候,承元殿的庭院里总是种满了各季花卉,一年之中香气不断。夏天的时候,父王和母后最喜欢在院里的凉亭中对弈。”
“母后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慕容炎抬起眼,“我那时好歹也算成人了,大婚也结了,嫔妃也纳了好几个,没什么可让她操心的了。而你,还不到十一岁……”他摸了摸髭须,口气里添了几分打趣的意味,“要是母后还在,肯定早催着你把亲事给办了,岂能容你拖到现在还没成亲?”
慕容煜默默地垂下眼,唇畔却浮出一道温柔的弧度。如果母后还在,自己一定会满心喜悦地带着阿璃去见她,告诉她、自己心爱的女子有着和她一样的机敏聪慧……
慕容炎观察着弟弟的神情,“怎么,又在想着你那位明珠姑娘?”
自从上次慕容煜说出句“若能得此明珠,纵是世间万千琳琅,也不过是我眼中的残瓦碎砾”的话,慕容炎就一直戏称弟弟的心上人为“明珠姑娘”。
慕容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兄长一眼,却没有否认,“我在想,母后会不会喜欢阿璃……”
慕容炎抚掌呵呵笑道:“母后的心思,我向来最了解。你什么时候带她回来见见我?不是说,前段时间和她见过一面、订下了终身之约吗?”
慕容煜为王兄斟了杯酒,“等攻下越州、灭了东越,再退掉和月氏的亲事,我就带她回蓟城。”
慕容炎神色稍凛,“你还是一心想退掉和月氏公主的亲事?不肯考虑下双喜临门?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
慕容煜肃容道:“我已立下誓言,此生非阿璃不娶。”
慕容炎的嘴唇开合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慢慢抿住,曲起的手指在棋盘上无节奏地敲着。
半晌,他才说道:“也罢,就随你。不过,到时候朝中那帮老家伙因此絮絮叨叨,你可要帮着为兄应付他们。”顿了下,又笑道:“说实话,我现在倒是有点羡慕你。女人太多了,也是件麻烦事。”
慕容炎的王后出身于燕国世家大族高氏,嫁入王室十多年,只生过一位公主。慕容炎唯一的男嗣,则是出身平民的荣妃所生。朝中跟高氏不睦的大臣,一心想通过立荣妃之子为太子,来削弱高家的势力。王子年满六岁之后,有关立储的争议更是不绝,慕容炎为此心烦不已。一个多月前,慕容煜派麾下的左将军吴予诚快马回京、禀告钟笃投诚一事时,慕容炎干脆以接受降表、顺便查看前线战事为由,悄悄跟着予诚同返燕军大营,一待就是将近半个月,迟迟没有离开的打算。
“王兄还是不想回蓟城?”
“嗯,打算再待几天。”慕容炎喝了口酒,眉头微皱,口气却是淡然,“王后也好,荣妃也罢,我谁也不想偏袒,但,又不得不做出个选择来……其实,我这次出宫,除了躲开这档子烦心事,也是想看看,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这帮人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三弟,你记住,宫廷朝堂中的争斗,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
慕容煜沉吟了一下,问道:“此次出宫的事,除了王后和那几个朝中重臣,还有谁知道?”
“荣妃和淑妃也知道。”慕容炎髭边浮一道笑,“她俩,我是没法瞒得过,几天见不到我就得哭哭啼啼的。”看了眼弟弟的神情,又说:“你就别担心了,知道我行踪的人不多。再说,我每日和你吃住在一起,难不成还有人敢到你的营帐闹事?”
慕容煜闻言一笑,正欲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