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转过去,却只能在水中看到自己阴郁的面容。
一直以来,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在周原上独一无二的尊贵身份,与之相对的则是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姬昌的儿子们出人意外的低调而聪慧,只有他似乎并不能完全融入那个家族。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既不粗糙亦不细嫩,那是一双再平常不过的手。
然只有见到帝辛后,他们之间那种无人明白的感觉,搅乱了他那颗无限缺失的心。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
湄姬颇受宠的消息很快就传来,即便如此,她仍旧是以巫女的身份入宫。帝辛对待这个女人的态度暧昧,他得趣了几日,便将她送到了瞽蒙的身旁。
瞽蒙负责祀舞,湄姬初见他之时只是在剪影中静坐了半响。
他已经是垂暮老人,身体佝偻、眼珠似乎总是紧闭。他的身边放着瑟、陨、鼓、钟,那双苍老年迈的手总是随意的在乐器身上摸索。
“不必等我睁开眼睛,因为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声音同所有瞽蒙一样,苍老、衰弱,所有的瞽蒙皆不是正常人,他们或者是耳聋眼瞎、或者是有眼中的身体精神疾病,甚至是不同寻常的疯子。
湄姬蔼蔼哑哑的嗤笑自己,她也是个疯子,她的亲人都是疯子。
“妇媿东征即将归来,军祀上,巫女需要舞出凌厉之舞。”
啊啊。湄姬心中发笑,她多喜欢帝辛这样的男人,她已经如此引人注目,可惜对方仍旧是郎心如铁。
他对她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将她放在身旁,在喝酒的时候试探于她。可惜自己终究本性如此,无法完全蛰伏于男人的力量呢。
伪装与叛逆,帝辛也能多少感觉到。
所以他将自己扔进这里,说不定想要她去侮辱妇媿,又想要看到对方盛怒将自己刺死呢。
这个男人呀,像是狮王一样看着猎物博弈,他却在那里桀桀怪笑,她真是对他又爱又恨呢。
瞽蒙听着那美人细微的呼吸声,悄悄的步出扉外,奥室中人白衣如雪,瞽蒙敬重的躬身参拜。
“她如何。”
那声音冷萃,毫无杂质,亦无过多的情感。
瞽蒙很是平静,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此:“王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甚至想要借机羞辱妇媿。若妇媿杀了她,王似乎也不会怜惜。”
杀一个巫女、杀一个姜氏巫女,在大邑商并不是令人惊奇的事情。
比干回过首,如雪的眉平平舒展,他的银眸是所有王族中最美的。瞽蒙双目已瞽,然其心未瞽。
“那么,多一个需要监视的人而已,你去吧。”
比干听着关门声,方才望着镜中的自己。雪山般的容颜几乎看不到半点血色了,火正满面哀愁,一次一次的询问他心月狐冲月之事。
那个女人、那个将要给王朝带来不幸的女人,究竟是谁?
夜色沉了下去,女娲宫的暗处步步生莲,她轻轻笑着,离那座玉像越来越近。
天下任何人见了女娲像都要跪拜,因为他们随时都会被降下灾祸。
她却没有惧怕,她的桃花眸子向上挑挑,笑嘻嘻的看着女娲身旁温顺的母羊。
姜氏的祖先还是婴儿的时候,他所依靠的是一只母羊的哺育,所以姜氏亦是羊氏,他们将这种崇拜留到了最后。
不过她不喜欢羔羊,它们太过温顺无力,而没有一飞冲天的气势,而现在,他们还要成为女娲的宠物,蛰伏在她的身旁。
她走上前去,心跳声似乎都微弱了许多,相同的气味交织了起来。她摸了摸女娲的面颊:“我不敬畏你,你也并不代表天道。”
“那么你敬畏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面前的玉像蔓延开来的是神灵的皮肤,她看见一个女人仪态万方的依偎在羔羊身旁,嘴角似乎总是总有一层若有似无薄纱般的笑,却隐的无法看到。
她瞳孔张开,在片刻的惊讶后竟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初次见面,女娲娘娘,我是湄姬。”
她从未见过至尊神的姿态,她曾经无数次的去想,这个人的姿态该如何描摹,可是当至高神的血肉鲜活起来,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女娲很美,那种美是永远只能仰望的美。她无法想象,当帝辛将凡人肮脏的鲜血涂抹在她的玉像上,她为什么不能够直接结束这位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