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冷凝的气氛立即松弛下来。
皎月缈淡,寥落的荒院恢复静寂。
互相粗略地裹了伤,两人坐在阶上仰望月色。莫钰一直沉默,听着昔日伙伴的碎语。
“你走了之后,他们发现了我,把我带了回去。”
“据闻那次他们损失惨重,二百五十七个孩子,多数都死在了途中。想来也是……那么大的风雪,又没吃又没喝,有几个能活下来?”
“他们救活了我,目的却是杀我。为了给那些孩子效尤,我被关在与饿狼同在的笼子里,五日不曾食水……”
万般惊险的经历被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仍令人心骇不已。默默地听着,莫钰渐渐白了脸色,“那你……”
“我咬断了那只狼的喉咙,活了下来。”他笑了一下,仿若说的是与己无关的琐事,“老天厚待,大雪没能冻死我,饿狼没能咬死我……既然我活了下来,我就不会让自己白白活着。”
莫钰心中五味杂陈,沉默了很久,“抱歉。”
即便不去回想,他也心知以十二的能力,足以避过所有的哨寻翻越雪山。只是因为顾及年幼无力的他,才白白错失脱身的良机。
“和你无关。”他自然明白他歉何为。反手一扽,自腰间摸出一个陈旧的酒袋,“当年本就是我轻狂自负,自以为能带你们逃离地狱,不想竟害得这么多人无辜惨死。而今我落得这下场,也算罪有应得。”
烈酒灌入喉咙,如刃灼辣,空气里都漫上一阵熏人的酒香。他缓缓饮,片刻面向他,“你呢?自北地死里逃生,而今怎就会在这大燕的郡主府?”
“我……”与十二的遭遇相及,他这数年的生活几近天堂,竟令他不知该如何启口。
静听他简述了这数年的始末,十二朗笑,“也是你福气好。当初我一意孤行,结果却害众人非死即伤。如今得知你这般,总归还算做了件好事。”
莫钰默然。
冷清的夜似乎变得漫长。相互缄默许久,十二突然开口,“七十一。”
莫钰看向他。
面容狰狞的男子眼眶猩红,似有精锐的寒光闪烁。他似是醉了,语声却异常冷定,“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逃脱时,所见的那枚玉?”
他怔了一下,暗夜中淬锋悬鞘的雪玉触肤微冷,悄无声息地隐入袖中,“你是说,栖鸾墨玉。”
“你也查过?”十二低笑,却不感意外,“当年我被捉回去,受尽□□,猪狗不如,这样非人非鬼的活着,就是为了想知道,那些人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惜我历经千辛,仍无法接触背后的主使,唯一的线索,仅有那枚鸾玉。”豪迈地饮下一口酒,十二望向他,“你就不奇怪?代国的传国墨玉,怎就会在那种地方。”
莫钰的神情凝肃起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算是有一些。”脸上的笑容没了,十二瞳光凝缩,“七十一,你可知,凉国?”
他微愕,“凉国?”
“嗯。”十二道:“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不过一个寥寥小国,都郡是而今的凉北地带。不过当时诸国战乱,建国未久便被灭国。”
那些陈年旧史莫钰知晓不多,但在郡主府久了,总归有些许了解。传说北地苦寒,天下动乱时期,那些无人管辖的北荒南蛮之地确实兴起过一些小国。凉国居北,便是而今凉城荆阳那一带,只是立国仅数十年,便被当初国力鼎盛的魏国所灭。
这两者间表面看似毫无干系,一同提起想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觉得,墨玉同凉国有关?”
“十有八九。”十二十指紧蜷,目光飘得很远,“我自不受暗厂监管之后,查遍了史册,可查探数年,皆只说当年代国国力薄弱,代文帝昏庸无常,致使宫廷贼人遍横,墨玉因此失窃。直至两年前,偶然一次时机,我才在一本野史内发现端倪。你猜如何?”
定定地望着他,十二继续道:“那册中言,宝玉失窃本就是借言,其真正的下落,实则是在北陵五年,与凉国的一战中消隐。那一次凉国一举攻下代国三座城池,代文帝是怕祸及陵都,无奈之下才提出以传国宝玉奉和,至此休兵。想来那代文帝是怕此事传出有辱国尊,这才编了个失窃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