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张了张口,启口的瞬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缄口沉默。
无声的氛围略有些凝滞,静默许久,她主动开口,“陛下……操劳无许久,可觉疲累?民女略同些许按摩之术,可替陛下解乏。”
不待他说话,她已率先伸出手。可还未及碰触到他,一只手却忽地先一步,环握住了她的手。
沁肤的凉意瞬间弥漫,李复瑾眉目一蹙,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下意识想推开,刚一动作却又停住了,任由他温暖着她的手,心中百感万千。
曾几何时,这双手也曾被他眷恋——教她习剑,为她雕刻木雕小像,替她修补未完的画;
而今……
瞳眸黯了黯,她轻轻垂下眸。
摩挲着她的掌心,李复瑾的神情微含异样,“你的手,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粗茧?”
她心里一愕,几乎不曾有过思索,立即回答:“民女自家中时,时常要做许多农务,手中自然会有茧的。”
“哦?”他仿佛很有兴趣,轻轻一笑,“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仿若听不出他话中的探寻,慕容素道:“很多。”
她偏着头略思了一下,心中一一细数过此前的活计,“打水,做饭,洗衣,擦地,喂猪,敛菜,偶时,也会随父下田。”
静静地听,李复瑾出语品评,“好像很简单,又很难。”
“是的。”她缓缓绽出了一个笑容,却笑得有些勉力,“云水河的河水,只在每天清晨最为甘甜清澈,所以要很早起来打水。水桶很大,一次打两桶,回去后,腰总是会痛很久;做菜看着简单,可是却是最的,火候小了,菜不易熟,过了更不行,油点溅在身上,总会痛好几日;还有喂猪,小猪偏食,大猪又总是跑来跑去……”
那些日子对她而言,如坠地狱一般难过辛苦,却也无疑练就了她的体力与耐力。而今回望,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熬过了这般漫长的一段路,除却苦涩,更多的却是感慨与欣慰。
李复瑾认真聆听,不知为何,除去失望,心中莫名泛了一丝疼惜,又问道:“你为何又会学艺?”
她顿了顿,叹息了口气,“我幼时身体不好,父亲想送我学武,却因为表错了意,误打误撞将我送去了舞坊。舞坊的教习师父见我天资尚可,也便就这样错学了下去。”
“那时你多大?”
“九岁。”
九岁……李复瑾默了默,思绪沉甸甸的,“那又是何时学了‘斩雀’?”
“是大前年。”她答的很快,几乎不用思考,“当时听闻定国公主斩雀一舞惊艳天下,白芷异常心之向往,苦练了很久,木剑都磨断了好几把,后来——”
自顾叙说着,忽地她似意识到什么,容色一白,立刻屈身跪下去,“陛下恕罪!民女并非有意体积前朝!我……”
“没关系。”他轻揉眉心,眸中的失落几乎掩盖不住,神容更是透着浓重的倦色。
“陛下可是累了?”她观察着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民女除却舞蹈,还会几首助眠小曲,可为陛下舒缓心神。”
须臾,一首清歌响起,清越而悠扬。
那是一首舒徐迂缓的民歌,初时似乎由于紧张,明明柔黏温和的嗓音,却细细地发着颤。慢慢的,紧张的神经似逐渐松弛,清澈透明的歌音娓娓温馨,似抚慰得去一切哀伤澄定。
优美的乐调平淡了冗乱的深思,他慢慢阖上眼,仿佛坠进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旧梦。梦中绿水依依,青山耸翠。眉目如画的女子巧笑倩兮,浅碧衣裙自碧草清溪间漫拂,遗世而独立……
望着男子熟睡的容颜,慕容素静静敛了口。
定定凝视凝视了许久,松挽的长发倏地落了,如长瀑一瞬铺曳。深墨的长发披落在雪颊两侧,透映出森寒的冷意。
一道亮光划过,金簪下劈,带着极快的速度向下行去——却只堪堪停在了他喉咙外一指处。紧握的指节泛着青白,迟疑许久,她凝立着没有动手。
“素素……”朦胧中似乎有一声呓语轻轻吐出,淡得如同一抹云雾,转瞬飘散。
慕容素一顿,握簪的手忽地颤了,心中犹如被火烧灼。僵了很久,眸中忽有泪珠滚落,蓦地扬手撇开了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