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正好。”他不自觉有些想笑。从前如歌向来稳重成熟,不似她飞扬跳脱。除了怕他,她对如歌亦颇有几分惧色。如今听她这般言,总几分可乐。
“她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生活,也免得你再操心她。”
“也是。”她神色微黯了一黯,片瞬又笑起来,主动碰了碰他的酒杯,“干杯。”
指尖不经意划了下他的掌背,莫钰轻蹙了蹙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略微一怔,还未及反应,手中的酒盏已被他撂下,不由分碰了碰她的手,“可还是病着?”
她的手很小,却细白纤长,然而抚过掌心,却能感到有无数粗茧横生,密集斑驳。他下意识摊开她的手掌望了望,眼神轻微一凝。
“我的手,是不是很丑?”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笑了一笑,半晌抽回来,静静望了望,“做了几年的娘娘,还是没能将这些茧除去,恐怕,是再也去不掉了。这样一双手,很难看吧?”
“说什么傻话。”他似乎有些不满,竟也探出掌,半侃半谑地问道:“若是这般,我的又算什么?”
莫钰的手指十分纤长,骨节分明,如他本人一般,望似微泛着点点冷意。只是他常年握刀习武,原本平滑的掌中错茧密布,干劣而粗糙,将本似寒玉的一双手掌平添了种苍劲之感。
静静望着面前的这只手,慕容素却未觉好笑,心中忽地泛引了某种疼,指尖逐渐蜷缩。
“莫钰,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的视线逐渐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神情凝定而模糊,“那天,你的刀为什么会落。”
他的表情突然顿住了,默默垂下眸。静了片晌,悄无声息把手收了回去。
“没什么。”隔了少顷他又抬起睫,淡然道:“只是受了一些小伤。”
“不碍事吗?”
“当然。”他说的十分平静,似乎真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连解释都不曾,“只要仔细养一些时日,便会好了。”
她一直没有说话,如星的眸只是看着他,目不转睛。许久黑眸逐渐似有了雾气,被她错目掩去,忽然洒脱道:“好!”
执起酒盏,她一把将一杯醇酒饮尽。冰凉的酒灌入喉中,辣的她微蹙了眉。
“别喝太多。”莫钰始终有些担忧,“小心醉。”
慕容素摇了摇头,双颊似被酒气熏染,很快染了些微绯红,喃喃道:“莫钰,你知道吗?”
“什么?”
“其实我很怕。”
“怕?”
“嗯。”她一直扬着笑,依然凝望着自己的指尖,细数掌中凌乱的纹路,“我杀了人。”
莫钰怔了怔。
“自我回宫起,若细数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不过都是杀人。”明媚的颜容蕴着涩意,她淡淡苦笑,“你猜猜我杀过多少人?丽姬,谨书,徐韶冉。乔虞……”
“她们不是你杀的。”他静静望着她,低声提醒。
“人是因我而死,自然便是我杀的。”她笑得很空白,轻翻了翻手掌,叹息,“就用这双手,翻手云,覆手雨,便能决定一个人的命。”
“很可笑吧?”说着又自嘲一哂,“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今,也不过一个肮脏的刽子手。我总觉得,总有一天,她们都会过来找我,我真的怕……”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覆住了她的手掌,也阻隔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拉过了她的手,他的声音清冷却温柔,“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明亮的眸静静直视着他,她的神情逐渐宁静,笑颜浅浅。
“你知道吗,”莫钰淡淡道:“我也杀过人。”
“……”
“比你更多,更直接,也更残忍。他们都死在我的身边,真真切切死在我的手下。当一个人的命运无法自己掌握,唯有舍去别人的命才能获取时,杀人,便不是罪过。”
她的神思轻怔了怔,逐渐似乎恍悟,轻道:“你说的,可是暗厂?”
“嗯。”他的眼神微黯了黯,轻点了点头。
她稍一沉吟,迷茫中又有了几分好奇之色,“暗厂——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