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并未在田庄生活过,可他清楚,待在田庄的日子,绝无可能舒坦到哪儿,而韦宝珠素来就不是坐得住的大家闺秀,她几时养成了这么沉定的脾气?
这个蠢女子莫不是受人指点,想玩什么把戏?
“既然她们没打起来,你来找本王做什么?”聂紫纶好笑地问着管事。
“王爷,何姨夫人把小的找去,让小的非把茉香给讨回蕙心阁,否则绝不罢休,可那到底是王妃,小的怎敢犯上,跟王妃讨人……”
说穿了,管事碍于此次韦宝珠回府,是主子亲自领回来的这事,而不敢妄下定夺。
倘若是从前,王爷对王妃不闻不问,甚至不让她主持王府中馈的情势,管事自然是直接领人上晓月居,强行带走茉香。
“你这是让本王去帮你讨丫鬟?”聂紫纶冷嗤。
“小的不敢!”管事屈膝跪下。
“好了,起来吧。”聂紫纶伸手,修长的指尖轻抚过案上那幅画,最终停在女子身影上。
他顿住,似想起什么,眸光微微闪烁,嘴角几不可察的笑了笑。
随后,他将画卷起,以红绳圈系,收入一旁的青花瓷器里。
“把胡锦找来。”聂紫纶扬眸道。
“锦儿见过王妃。”
看着不经通报,便领着女眷进门的貌美女子,坐在临窗榻上读书的白初虹,先是细细端详过女子面目,随后在心底一笑。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她暗暗忖道。
“有事吗?”白初虹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一笑。
胡锦见着那抹笑,心下发怔。这是怎么了?韦宝珠见到她,竟然毫无反应?
“王妃回府多日,锦儿却迟迟未来向王妃请安,锦儿自知有愧……”
“既然有愧,那又为什么要来?”白初虹微笑打断她。
胡锦表情明显一噎。
“听闻,我离府不久,你便让王爷收为偏房,王爷还让你主持后宅,看来你颇得王爷欢心。”白初虹不愠不火地说道。
胡锦面上不动,心下却暗自发惊。眼前的人……真是昔日她伺候过的韦宝珠?
只见眼前榻上坐姿端正的女人,绾着堕马髻,簪以玛瑙珠花,一身藏蓝色绣白鸢花的交领襦裙,辊边是淡淡月牙白,素雅干净。
昔日略显丰腴的身形瘦了一大圈,神情有些憔悴,但人看上去却更有精神,双眸熠熠如星,眉宇之间,端着一抹沉婉。
这……这怎可能是出自太傅府,自幼受尽娇宠,鲁莽蠢笨的那个韦宝珠?
胡锦硬是愣了忒久,好一会儿才回神。
“锦儿对不住王妃,还请王妃责罚。”胡锦上前一跪。
白初虹垂眼望着她,收起了笑。“倘若你真的觉得对不住,又怎会做下这样的事?”
一席话冷静却又咄咄逼人……胡锦简直不敢置信,她不仅没有大吵大闹,朝自己摔花瓷,反而这么沉得住气的质问。
“你不是来请安,而是来探我为什么回府。”白初虹语调平缓,并不挑衅。
“锦儿不敢。”胡锦的头低下去。
“你连主子的榻都敢爬上去,还能有什么不敢?”白初虹轻笑。
胡锦前倾的后背僵住,眼一抬,瞧见白初虹那双冰冷扎人的目光,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心头莫名一颤。
倘若韦宝珠撒泼大闹,那也就罢了,正好坐实了她是个荡妇泼妇之名,偏偏她这般冷静自持,反倒令人深感不安。
“起来说话吧,我离开府里这么久,当初又走得不光彩,整座王府没有人把我当回事,你是主持中馈的夫人,怎么说都不该让你来跪我。”
胡锦起了身,瞥及她冷淡却自有威严的面容,心下不禁一凛。
那汾景田庄不是个穷乡僻野吗?不是只有几个粗仆伺候她吗?听说那儿的生活清苦,吃穿用度全是简朴至极,韦宝珠去那儿住了三年,怎么说都不该成了眼前这德性。
“王妃这些年受苦了。”胡锦本有满腹对策,如今对上这个陌生的昔日主子,竟只能涩然吐语。
“是啊,我受苦的这些年,你却在王府享福,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白初虹说起话来,淡然含笑,话中明明带刺带讽,听来却是极其自然。
胡锦心中警戒更深,不知如何拿捏言语分寸,就怕韦宝珠这番平静,是另有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