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兽炉兀自飘香,屋里沉静无声。
聂紫纶垂着眼,望着纸上的女子身影;垂云髻,两翦明眸,描绘的秀眉上扬,眉目间透着一股东周女子少有的英气。
“白初虹,想不到你就这么死了。”这话,有淡淡的惋惜,亦有一抹得意,矛盾得紧。
纸上的人儿抿唇而笑,那双星眸坚定有神,好似就要透纸而出。
聂紫纶见着,嘴角微扬,来到金炉旁,掀开炉盖,将白纸挪近,不一时,火舌卷舔,将纸中人烧成一截灰。
“人死如灰,饶是你足智多谋,也只能这般下场。”聂紫纶半垂着眼,看着最后一截白纸落入金炉。
最后烧去的,恰恰是那双冰雪聪明的星眸,就这么一寸寸地被火舌吞噬。
十年了……这个睿智多计的不凡女子,陪在安阳王简士昌的身边,一路帮衬着,献计献策,陪着安阳王斗过无数政争,已有十年光景。
东周宗妇们提及她,无不眼带七分艳羡、三分妒意;朝中官员提及安阳王,总不忘念及安阳王身后的妻子。
朝中总有人戏语,安阳王能有今日,一半是祖荫,一半靠的是白初虹。
这话,确实不假。
没有白初虹,便没有今日足可与他抗衡的安阳王,要除去安阳王,首要之务便是拔除此女。
只是料想不到,他还未有机会出手,一场急病便要了白初虹的命。
这病……来得有些古怪。
望着金炉中的灰烬,聂紫纶眸光烁动,似有所感。他伸出如玉白皙的手,盖上炉盖,长指缓缓抚过盖上那只雕得栩栩如生的金猊。
“启禀王爷,高太尉在正厅求见。”门外传来温婉轻柔的女子嗓音。
聂紫纶转过身,看着漆朱描金的房门从外边推开,走进一名身穿湖绿色束胸襦裙,发簪金钗珠花,容貌精致绝伦的女子。
“妾身给王爷请安。”女子上前屈膝行礼。
“前宅的事,几时由得你来操心?”聂紫纶在榻上落坐,似也无意前去面客。
女子抬起一双温婉的水眸,不安地瞅着。“爷,锦儿前来禀事时,正好碰见吴管事,便自作聪明地帮着吴管事报讯。”
浚王府上下都清楚,聂紫纶绝不容许女子干涉前宅之事,女人就是养在后宅深闺的金丝雀,闲暇之时拿来取悦罢了。
“禀什么事?”聂紫纶面上无喜无怒,淡瞅着胡锦。
胡锦在后宅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但她心思缜密,知所进退,虽只是侧室,倒也安分守己,不曾向他讨过什么。
“……汾景田庄那边来了急信。”胡锦一脸谨慎的禀道。
“那女人又闹出了什么事?”
“王妃知道韦大人的死讯之后,据闻已经数日滴水未进,眼看人就要弥留了,贺嬷嬷与陈管事便请了大夫来救……”
“无人相逼相害,将她安放在那儿好好过活,她偏要寻死,谁能拦得了?且随她去吧。”聂紫纶一派漠然的发话。
胡锦心中暗暗打了个颤。那个韦宝珠当初也是八抬大轿抬进门,更是权倾一时的韦太傅之女,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王爷的意思是……不救人了?”
“她的事,往后无须再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见聂紫纶起了身,胡锦连忙往旁退开,福身相送。
“备马。”
待到熟悉的薰香散去,胡锦稍稍抬眼,看见聂紫纶冷着张脸命人备马。
“王爷这是准备上哪儿?”王府里跟了聂紫纶最久的侯管事,即刻上前伺候。
“安阳王府。”
听见聂紫纶边说边头也不回的往前院走,胡锦直起腰,一脸茫然与困惑。
浚王与安阳王素来不和,互不往来,王爷怎会主动上安阳王府……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耳边传来此起彼落的吆喝声,白初虹只觉胸口一阵闷痛,身子好似被撕裂了一般,再过片刻,她重重落下,落在一块硬实的地上,像被人硬生生强行压下来。
地上……地砖这么凉,士昌怎舍得她受凉?
白初虹在混乱的意识当中,挣力撑开双眼,入目所及是一片白雾。
她眨眨眼,这才发觉那不是雾,而是她满眼的泪,怕是昏厥时,因为病发太痛而流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