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专门关押犯事的宫人的地方,若是寻常人便都随意关在一处,可我毕竟并非内侍黄门,虽被皇后宫中一等的宫女特意押来此处,旁人却也不敢太过放肆,便寻了单间将我和云寇关了进来。
“若不是我笑你迷路,你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对云寇道。
“不怪你。”她说完这短短一句,便沉默着,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透过窗子看出去,到底是被关押的,见外面院子都觉晦暗许多,宫中人寅时便都起身,院中已忙碌了好一阵子,此刻当已到卯时。
沈桑该起身了。
沈桑好懒床,每每总到最后一刻才到我处点卯,他喜净,虽只用一刻钟时间,却能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图画院中曾有待诏私下里唤他“玉儿”,说是他长大后定是玉面小公子一个。那人眼睛里透出的东西不净,没几日便被我暗里寻了由头,请武大人将他放出画院。
沈桑的面容生得十分好,我所见过画中女子凝脂般的肌肤,也不及他。
他指如葱根,提起笔时那样地好看,有时指尖沾上了松烟墨,他便即刻去池中清洗。
就是那只墨鱼儿的池子,沈桑的手指伸进去,浓墨晕开,那鱼儿便摆尾游来,不一会墨迹便皆消失,倒真是鱼儿吸走了他漾开的水墨。
我眼神飘忽,突地见一只手搭在窗边,便忍不住紧盯着,这手没有沈桑的大,也不及他肤白,倒是不似沈桑的细长,反觉得有些软软地可爱。
这手突然扬起来,我慌张移开目光。
“你继续看吧,我们还不知要关到几时,发发呆便求时间快些吧。”云寇甩了甩手,又将手放回原处。
果真直等了一整天,也不见得有人来,沈桑当早就发现我不在了,一天未归也不知道他能到哪里去寻我。
正想着,便听得外间丧乐骤起,我走向窗边去看,便见已戴了白帽的小黄门四处来告。
年仅九岁的皇长子殁了。
皇长子是皇后的嫡子,官家子嗣不盛,就这一个皇子长至九岁,宫中且宝贝着,不想今日却也夭了。
“大皇子时而去龙图阁中玩玩,修仪善诗书,大皇子还曾央刘娘娘教他念书。”
云寇在我身后喃喃道,“修仪极爱他,巴不得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
她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门,“元支定要照顾着皇后娘娘,我们更出不去了。”
她不停地踢着门,与方才不急不躁的样子判若两人,照她之言,大皇子殁了,皇后需要元支,那修仪自然也需要云寇。
丧乐仍在奏,院中早没了人,我靠在窗边,一面继续想着沈桑,一面又想起那素未谋面的小皇子。
偌大的内宫中,官家之下,便是这位皇子身份最重了,从前也曾听说皇长子一向体弱,终日在皇后的宫中悉心养着,可他足够娇贵,却不够幸运,上天要收走一人的性命。
偏偏就收到了他头上。
第34章 斑驳日影
“小的可没为难待诏大人,若左部长怪罪,还请大人,请大人……”这是院外看守的内侍的声音,我抬眼向外望去。
便看着沈桑一袭白衣,带着秋风,划开本应凉薄的日光急急地朝我走来。
他衣袂翻飞,每一步扬起的白衫都仿佛要遮住我的眼,可是遮不住,怎么也遮不住我看向他的目光。
我喜欢他白衫肆无忌惮飘扬的样子,把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裹在梦一样的朦胧中,喜欢他的衣服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却因贪恋他的身体而在他肩上流连。
沈桑啊,我若不单单是喜欢你的衣服。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沈桑推开门进来,拽住我衣袖,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
跟进来的内侍挤到他面前还哆哆嗦嗦说着,“大人千万不要让左部长大人怪罪我……”
云寇推推我,催我快些出去。
我反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沈桑,走吧。”
武大人狠狠地批评了我,我站在门内,听得院中躲了一群画学生在偷笑,平日里我待他们太过严苛,今日我出丑,他们可是寻到了乐子。
又说了一阵子,武大人终于放我走了,我几步到院中,果已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到了学堂内,他们正三两整理书桌,仿佛无人注意到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