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他是沈谢而已。”
女皇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笑意,眼底有些许的叹息,她给自己喂了一口茶,道:“未入宫的时候,我内心爱慕隔壁的一位书生,总想着以后长大了就嫁给他。后来入了宫,见先帝英明神武,又哪是那个书生能比的,心中便想着作为后宫嫔妃之一,做个宠妃。后来我才发现,像我们这样的人,见到的越多,站得越高,便开始发现儿女情长这些东西太微薄,喜怒哀乐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因为别人才好。”
孟子容没说话。
她将茶喝光了,然后放好,看着女皇:“凌天已死,我可以进神佛寺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平和瞬间凝固了。
孟子容不是来陪她喝茶的,不管前面将要遇到什么,她既然绝对了向前,便绝对不会退缩。
女皇看着她。
两双眼睛相对。
到了最后,女皇将令牌放到了她的面前:“朕金口玉言。”
孟子容拿起令牌,然后站了起来,对着她弯了弯腰,便朝着外面走去。
她刚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女皇的声音:“洛河。”
孟子容停下脚步,问:“洛河?这是我之前的名字?”
“是的,那是你以前的名字。”
她道:“如果你记起一切之后,不管是想要去见沈谢,还是华轩,朕都会送他们一程。”
孟子容回头看她,眼底有种莫名的光亮:“我不会死。”
她说完,不在看她的脸色,朝着皇宫走去,前往神佛寺。
女皇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
余生,她只煮一杯茶了。
有些东西,第一次舍弃的时候痛不欲生,但是第二次舍弃的时候,才发现,只有麻木。
她喝完了茶,站了起来,又变得冷漠无情,强大无匹起来。
付康林上前扶着她的手。
“开阵吧。”她开口,声音平静到连自己都惊讶。
上一次让她逃脱了,既然上一次都狠得下心,这一次,又有什么?
她已经在没有精力等四十年。
王不见王。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王。
那便是她。
——
孟子容拿着令牌走到神佛寺。
小小的寺庙,前面只有九十九个石阶,冬日里没有扫雪,雪铺了薄薄的一层,有青苔没了还生数十年,在一片白中透露出陈旧的绿。
孟子容按着规矩,一步步三跪九叩进入神佛寺。
这座响彻帝国的寺庙,很小,小的似乎只容得下一个老僧。
老僧跪在那里敲着木鱼,古朴的声音在小小的堂子里响,他闭着眼睛,仿佛随手随地都要羽化归仙去了。
“这位施主,也是来见棺中人的吗?”
孟子容没说话。
老僧的声音伴随着木鱼声响了起来。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那人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就算优昙婆罗花再开,此人醒来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了。阿弥陀佛。”
这里面躺着的,大概就是那位太平公主口中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太傅,连华容那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后人都让她失魂落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这里却丝毫没有想看他长什么样的念头。
她道:“我不是来看他的,我是来进入星海的。”
她说出这句话,入定的老僧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看着孟子容,垂下的白眉似乎也抖了抖。
他看着孟子容,一会儿,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一盏油灯,老态龙钟的弓着腰:“跟我走吧。”
孟子容拿着令牌走了进去。
老僧带着她转了出去,然后来到了一座塔前。
“到伽蓝塔最高层,你便可以看到星海了。”
世间所有塔都叫伽蓝塔。
而星海所在的塔,竟然只有三层,长安任何的一座塔都比它高。
孟子容将令牌放在地面,然后抬起脚走了进去。
她一直走到第三层。
今夜本来没有星也没有月,然而当到了第三层的时候,孟子容却看到了满天星。
据说每一个死亡的人都可以在满天繁星里找到自己的归宿。
孟子容抬起手,看着一颗星,然后伸出了手。
她想要握住那颗星,那颗星里一定有属于她的记忆,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