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着天空。
宁城已经准备入冬了。
南部却一直未传回消息。
太守府里的光秃秃的枝条借着东风使劲儿地嘚瑟着,苏明润和师爷在书房办公,忙里偷闲谈话时,苏明润实在忍不住气愤地冒出一句:“那臭小子该不会是死在那个旮旯里了吧?”
师爷僵着脸不语。
说“是”不合适,说“不是”,却无根据,还不如不答。
据称,那场讨伐战进行得很艰难,南部雾障重重,湿气重,战役胶着,相互拖着双方的储备,寸土寸金,争得心力交瘁也不愿意放弃。
从秋起,秋收,深秋……
消息越来越少,渐臻于没,让人无限猜疑。
可怕的谣言总是在黑暗中滋生。
等待着的人要在重重谣言面前坚守自我信念委实不易。
还记得一个月前,正是中秋时节,苏明润请姜流丹到府内用餐,月圆之夜,银光洒在院子里的月饼上,田晖窝在苏明润身旁小口小口地咬着月饼,姜流丹仰头望着月亮,淡然道:“他一定在想我。”
语气笃定而神圣,有如此信念,也不怕甚谣言。
苏明润终于稍稍放心。
只是那清冷的月光带着某种深沉的孤寂意,照亮了苏明润年少记忆里的两小无猜。
记忆中有一位永远离去的姑娘,脸庞神圣而美丽,每逢佳节,总忍不住想起若她还在,许是还可以共忆少年时,如今,可以一同怀念过去的人,已经少得不能再少。
日子果然甚是寂寥。
寂寥啊……
☆、彼之所求
立冬,宁城的风已经开始呼啸起来,风嘶吼的声音像塞外的狼嚎一样,此起彼伏。
天空和平日无异,蓝得平和深沉,像是隐藏着秘密而无波无浪的大海,仰头盯着天空看许久,想要看穿平静蓝外表的内里,却一如既往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在天上徜徉的飞鸟已经没了身影,死寂的天空,正在面临着即将到来酷寒考验。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还要冷。
章师爷握笔的手都冻僵,他提笔写下几个字就忍不住停笔搓手取暖,苏明润见状,连忙命人在书房内多加一个暖炉。
子车弋阳、小路、小桥、田晖……齐齐挤在书房里,还有闲得无事拿着刺绣女工活儿到太守府消磨时间的姜流丹,七个人挤在狭窄的书房里,呼吸间为彼此增添了温暖。
庭院空寂,等待着雪的降临。
雪未至,书信到了。
小宋拿着信欢天喜地地跑进书房,书房门刚打开,就带来一阵冷风,冷得房中的人一哆嗦。
姜流丹手中的针刺入指腹,豆大的血珠不断地壮大,滴落在绣帕的梅花上,姜流丹指腹捻搓,揉了揉手指,抬头看小宋,神情显得很镇定:“何事?”
小桥见到了姜流丹手上的伤口,连忙跑到一旁的柜子里翻金创药。
田晖平日里在书房玩耍,偶尔不小心就磕到尖锐的桌椅角,为此,小桥特地在柜子里备一瓶金创药,小桥蹲在柜子前,刚翻出药,就听到小宋兴奋得语无伦次道:“信将来……不,将军来信了!”
姜流丹手指颤抖,她低头看看绣帕上被血染红的梅花,良久,才慢慢地抬头,眼角染上红意,她的语气依旧平静:“给我看看。”
小宋连忙双手呈上信件。
苏明润一众人均眼巴巴地盯着姜流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轻轻地展开信件,指尖颤抖,信件微动,她脸上渐露喜色,随后又紧锁眉头,再渐渐地,恢复往日的平和神情。
小桥拿着金创药上前,弯腰给姜流丹涂在手指上,并在她指腹间包上一重纱布。
姜流丹看着手指,笑道:“不必如此麻烦。”
小桥温和笑了笑,不语。
苏明润问:“沈昭武可是已经凯旋回京?”
姜流丹惊讶地看向苏明润,她将信递给苏明润,点头,道:“正是,南部退兵求和,已收复两座城池。”
苏明润接过信,利索地抖开信纸。
信纸是出自京师云锦堂的纸张,有着独特的钩纹标志,摸着很是平滑,书写更是流畅,连墨,似乎都泛着京师的味道。
战事已毕,回京述职,春节前回宁城。
寥寥数字能概括的事件,掩饰不掉字句间的情绪浮沉,写者读者,心境心情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