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师爷眨眨眼睛,他抬手皱巴巴的手擦一下额头,跟上苏明润:“孙县令为人谦逊,与周边大人交好众所周知,他在军中也有几位兄弟,都是些小吏士兵,这些寻常交往晚生没看出异常。”
苏明润笑了笑,他回头,问:“不知师爷对黄参军有何看法?”
章师爷不解地看着苏明润:“参军黄睿?”
苏明润点头。
章师爷回忆道:“黄参军为人直率,尽忠职守,除了偶尔说话过于直接易得罪人外,没其他缺点,军中兄弟总将其与黄副将对比,两者相差确实很大。”
苏明润背着手走上回廊:“参军黄睿与副将黄志为堂兄弟,难免会被旁人对比,许是因为如此,两人尽忠对象各异。”
章师爷抬脚跨上台阶,视线落在自己脚上:“他们不都是沈将军旗下么?这些年来也无甚龌蹉,莫非……东家意思是,与雁谷县孙县令有联系的军中大人是黄参军?”
苏明润脚步停在回廊柱子旁,他看着染雪的院子,风过一片凄惶,突然甚是想念繁茂的盛夏,他怅然道:“正是,赵玉留下一人暗中观察孙县令,截得一封信,是参军黄志与孙县令往来的信件。”
章师爷好奇地看着苏明润,问:“信中可写了什么?”
苏明润回头,对上章师爷的视线:“信中提到,杜大人很快就会调任西北了,让孙县令稍安勿躁。”
章师爷瞪大眼睛,震惊、怀疑、相信一闪而过,片刻,他问:“东家准备如何应对?”
苏明润无奈叹气:“可惜天下杜大人如此多,不知信中提到的是哪一位……不知师爷心中可有人选?”
章师爷颓然摇头:“官场之事,学生不甚清楚。”
苏明润扯了扯嘴角,沉声道:“也是,先生在意的是西北,又何必关心这些官场的尔虞我诈起起伏伏呢。”
章师爷惭愧低头。
苏明润转身,在回廊里继续走。
冷风从回廊两边空阔的院子吹来,齐齐灌进衣袍里。
章师爷停在原地片刻,似是在整理苏明润刚才话语,苏明润放慢脚步,等待着章师爷。意识到苏明润刻意放慢的脚步,章师爷便立马举步跟上去。
察觉师爷跟上来了,苏明润手指捏紧衣袖,轻声道:“我想的是,杜大人一直准备着来宁城,他权利钱财双管齐下,挑起孙县令的心,让孙县令为其奔走,孙县令利用主薄贪墨逼走子车族,意图引起子车族的反抗之心,引起西北动乱,并与身处江湖的刺客堂勾结,让宁城随之起风浪……然后,目的是为何呢?”
寥寥话语,听得章师爷惊心动魄,他抬手压住被风吹得微乱的小毡帽,声音激动得带着几分嘶哑:“若将这些风雨悉数归到石河城那位王爷身上,沈将军就不得不起兵讨伐,边境再起兵乱。”
苏明润突地停下脚步,他紧紧地盯着师爷:“黄副将追回子车族,新策稳定了西北,宁城击溃刺客堂,沈昭武与石河城的那位释疑,这,是不是打乱了那位大人的计划?”
章师爷瞪着苏明润,气鼓鼓道:“那他现在,要稳定孙县令,再调任西北?”
苏明润不语。
章师爷气得脸都快红了,他举起双手压着头顶上松垮垮的帽子,恨声道:“他究竟是有何居心?”
苏明润摇头:“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他居心所在。”
章师爷手指用力地捏着帽子边沿。
苏明润透过回廊望向厢房檐下。
田晖正抱着黑猫从檐下走过,许是黑猫太重了,穿得像个小球的他不得不弯腰走着,看起来像是负重前行,苏明润嘴角微扬。
章师爷顺着苏明润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着小桥拿着鸡毛掸子跨出房门,黑猫迎面对上小桥,它尖叫一声挣脱田晖的怀抱,三两下就利索地消失在厢房另一头。
田晖弯着腰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里。
小桥半蹲下来,视线平对上田晖的眼睛,似在和田晖说话。
不知小桥说了什么,田晖慢慢地直起身子,抬手挠头发。
小桥牵起田晖的手,牵着他走进房内。
章师爷也笑了笑。
这一年的兵荒马乱里,章师爷心中对田晖甚是愧疚,宁城的风雨,不管怎么说,都有自己的部分关系,年岁渐长,长的不是见识,而是昏聩,着实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