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武静静地听着,丝毫不敢打断母亲的絮叨。
倒是父亲忍不住,他来到沈昭武房门前催促:“你就让儿子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赶回西北呢。”
母亲低头擦擦眼角。
沈嘉一下子就束手束脚起来,他温声安慰妻子道:“你说的,昭武都懂,以后他调到闽南,我们有空去探望他就是,闽南不比西北路途遥远难行,你若喜欢,多去几趟也无妨。”
沈昭武握着母亲的手:“父亲所言正是,母亲不必担心。”
母亲抽一下鼻子,埋怨道:“我哪能不担心,你每次都是匆匆回来,不过半月又要走!”
沈昭武惭愧道:“是儿子不孝。”
母亲抬手,摸了摸沈昭武的头发:“娘是心里难过才如此说,其实娘为你而骄傲呢,夜里好好休息,明日娘给你备包袱,多带些特产回去,给姜姑娘尝尝,也给明润带一份。”
沈昭武颔首。
长大,就是远离,远离熟悉的人与事,渐渐地走远走远,纵使回头,也只是那么刹那间,想要的一切总是不能并存,要学着割舍,因此,大人们总习惯将一颗心分割得鲜血淋漓,然后叹一句:不得已而为之。
别离的难过夹杂在白日天光里,夹杂在寒风里,夹杂在包袱里。
沈昭武的头发被凛凛寒风吹得凌乱,母亲双手将沈昭武披风上的帽子拉起来,为沈昭武带上帽子,杜校尉站在沈夫人身旁,看着沈昭武道:“为江山征战,脚踏实地地打下军功,总比困在京师一辈子好,昭武,一路顺风。”
沈昭武谢过恩师,挥别送别者,他骑上黑马,融入寒风里。
亲兵追随着沈昭武远去。
山重水复,枯草在大地上哭泣,大地陷入冬眠。
冬天的第一场雪,像棉絮一样盖到大地上,温柔地安抚着陷入寒冬的土地。
雪花飘飞,飞着飞着。
落在庭院里,天地白成一团,极目所到之处,都有雪的身影。
小田晖蹲在台阶下,揉着雪球。
小桥将披风披到田晖身上,田晖脸蛋双手都被冻得通红,捧着雪却像捧着宝贝一样。
书房内的姜流丹放下手中的刺绣,皱眉:“怎么还没到呢?”
苏明润一边翻着书页一边道:“快了快了。”
章师爷抬头看看两人,不语,他低头拿起笔认命地批着文书。
虽说瑞雪兆丰年,但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早,只盼着这场雪不惹出意外。
章师爷心下暗想着。
☆、别具肺肠
雪花尽情地绽放着,在天地间自然地飘扬着,棉絮一样的白雪看上去很温暖,想抱着软枕在这被雪覆盖的柔和大地滚上一圈,用视觉上的温暖驱赶着身体感受到的严寒。凛冽寒风像寻找暖炉的小动物一样,极力扒拉着人们身上的衣服缝,硬挤着钻进衣袍内,争夺温暖。
宁城太守府,安静的后院。
小道被洒扫丫鬟清扫得干干净净,路旁草地上,堆着大片的白雪。
苏明润背着手走在小道上。
章师爷不远不近地跟在苏明润身后,他抬头看一眼走在面前的苏明润,看到他背着双手往院墙看去的侧脸,总感觉他的背影特别寒冷。
轻却刺骨的寒风撩起发丝,苏明润停下脚步。
章师爷随之驻足,视线停在脚下不远处的被雪掩盖的草地上。
正想着明年的草要努力破土而出的模样。
苏明润转头看一眼章师爷,收回视线,道:“赵玉前几日和我说起一些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思绪被苏明润的声音打断,章师爷诧异地望向苏明润,片刻,他才问:“何事?”
苏明润轻声道:“在雁谷县的子车族失踪案,查出些特别的线索。”
章师爷皱眉:“这桩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么?问责书也已经下发,扣了孙县令近半年俸禄,主薄免职。”
苏明润并不马上搭话,他转身,在小道上继续走。
章师爷顿了顿,举步跟上去,这次,师爷走得离苏明润稍近。
苏明润看向左手边院子里堆雪的光秃秃枝桠,道:“那时,黄副将从雁谷县回来,我又派了赵玉前去暗中调查,赵玉查到,孙县令与军中某位大人有联系。”
章师爷惊得一时停住脚步。
见师爷忘了跟上来,苏明润脚步稍顿,他目光游移,掠过院墙上的瓦砾,似随口道:“这孙县令人缘倒是不错,不知师爷可清楚,他与何人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