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润站在堂内静静地看着柳初。
柳初上前,站在灵堂前上香,他弯腰叩拜,一举一动都无比郑重虔诚。
白烟袅袅,带着熟悉的人永远地离去。
许久,柳初背着苏明润道:“苏兄,我们这些京中世家,已经凋落得不像话了。”
苏明润微怔,不语。
柳初转身,看着苏明润,神色复杂地轻笑一声,道:“孟、苏、沈、柳,已不复当年。”
苏明润淡然道:“盛极而衰,正是你我皆知的道理。”
柳初心中哀戚:“我家只剩下我和二哥,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三个子女,总有一日,也是会崩溃的吧。”
苏明润定定地看着柳初:“你这些年来远离朝堂,也于事无补。”
柳初扯扯嘴角:“你挤入官场,也无多大建树。”
苏明润嘴角微动,不语。
柳初回头看着牌位上的字,黯然道:“我原本还以为,日后五妹嫁到苏家,与你定当琴瑟和鸣,只可惜,是五妹没福分。”
苏明润神色哀戚,他定定地看着主堂中央的“奠”字。
柳初看向苏明润:“沈昭武守着宁城不易,若你想换个地方,去宁城是个好选择。”
苏明润对上柳初的视线:“再说吧。”
柳初继续劝道:“苏明润,去宁城吧,不要再为五妹伤怀,斯人已逝。”
苏明润半嘲讽半自嘲:“你倒是想得开。”
柳初眨眨眼:“京中有太多回忆,当初若非我大哥四弟相继离世,我也不会离开京城,当你看到更多的风景,心底的那份狭隘悲痛就会消减些许,这是经验之谈。”
苏明润敛起讥讽的笑意,转移话题道:“沈昭武确实艰难。”
柳初看向门外:“是啊,这世上,没什么是唾手可得的。”
苏明润拱手,权当道别,随即转身往外走。
柳初定定地看着苏明润的背影,颓丧地恳求道:“别让我,再失去一位好友。”
苏明润脚步微微一怔。
随即大踏步往外走。
两年前,太子甍,先帝崩,三殿下登基,天下初定,秩序更迭。边境战役停歇,一班老臣就开始与圣上斗智斗勇,朝堂风云变幻。
曾出尽风头的范太傅遭世家反噬,博德城一案成为范太傅新政最大的污点,被京中新兴势力极力攻击,新政遇到重重困难,范太傅以年老不堪重任为由上递辞呈。圣上再三劝说,无果,终是准了范太傅的请求。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新帝急于收权,他的政令雷厉风行,总有一日,这些朝堂祸水总会引到边境守将身上。
辛未元安二年,大齐边境定,内变生。
☆、城门冲突
乌云重重,阳光被如棉絮般的厚云层遮得密密实实,整个天空黑沉沉的如砚中墨。
太阳一旦害羞起来,凡人就无从瞻仰其真容。
倏忽,浓墨被一道闪电搅和,雷声震彻大地。
宁城西城门。
灰色的城墙高高矗立在路前,力抗着黑压压乌云,肃穆而庄严。
天空呈暴雨将倾的趋势,出入城的人纷纷加快步伐,趁着雨未下时涌向城门避雨。
守着城门的盔甲士兵板着脸,纹丝笑容也无法从那张张严肃的脸上透露出来,他们正有条不紊地巡视着出入城的百姓,挤成一团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出,一位初次入城的少年郎惴惴回首,只见两位持着长抢的士兵站在城门口,稳定如石雕,他迅速收回视线,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着。
“啊!”
突然,一声不知从哪而起的凄厉尖叫声划破城门前的有条不紊。
刚还热闹交谈的百姓瞬间寂静下来,齐齐如被捏住脖子的鹅一样往声源方向张望。
城门外,只见声音来源处,血溅一地,血色在黑沉沉的天地间很是刺眼,靠近伤者的百姓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一些血迹。
一只人手跌落在一滩血中。
一男子蜷缩着身体,疼得浑身发抖。
雨,终于下了。
从城门朝外看去,淅淅沥沥的雨,顺着门顶落下,连成一线,雨幕朦胧。
这是夏天的第一场雨,下得酣畅淋漓。
淅淅沥沥,血水像欢快地奔向大海不复返的小溪一样,往低洼处流去,渐渐地积成一滩血水,又逐渐晕染淡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