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这怎么搞得心理诊所一样,她可不会催眠。然后,她把包放在门边的柜子上,关上门坐到了老太太对面的软沙发上,房间再次陷入了昏暗。容锦也跟着闭上眼,调整呼吸,她听见墙上的挂钟规律地摆动着,司瑜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的柳絮:“奶奶,你慢慢想想,容小姐来了,你想得差不多了,就慢慢地讲。”容锦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了,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别睡,千万别睡。她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反正等她感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开始讲话了,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听全了没有,但是她也不能打断,只好就这么听着了。
老太太人看着严肃,声音倒是挺柔和,只是有些老年人的低沉,她说:“我感觉应该是我14岁的时候吧,梦里面家里客厅里摆着的钢琴是我14岁生日,爸爸从英国商人那里买的。我爸爸在政府做翻译,他以前去过法兰西留学的。我妈妈是教会学校的钢琴老师,她是瑞士人,中文讲得比较一般,所以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我们是在家里讲法文,出去了才讲国文的。我们家的孩子在教会学校读书,周边同学家境都蛮好的,她们家里大多是做生意,或者政府做官的,几个家庭之间也互相认识,我有一个哥哥,已经念到高中最后一年了,打算毕了业就去法兰西的索邦大学读经济,还有一个姐姐,也在读高中,她想和爸爸一样当个翻译官,所以想去英国读书,她还交了个英国男孩当男朋友,说是要一起去伦敦。”
老太太估计是在回想什么,沉吟了一阵才接着说:“其实,我都记不清那个时候发生的事了,没几天,我就被爸爸的朋友带到美利坚去了,我的哥哥、姐姐最后估计也跑到法兰西去了,那边有爸爸的堂弟。当时我年纪小,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是学校通知放假了,我们都很高兴,哥哥因为要去巴黎参加入学考试,所以就整天关在家里复习,我和姐姐就很开心,不用上课,也不用做作业了。她经常跑出去和男朋友约会,或者和女同学去看电影,逛商场。我还小,也没什么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看看小说,我们家的大书房里有很多英文、法文的小说,我最喜欢看《飘》,那时候还专门学费雯丽的样子做了那个发型,电影也托人从国外买了胶片回来,看了好多遍,郝思嘉的台词,我全都会背。爸爸还请裁缝照着电影里那条绿色的裙子给我做了一件,在新年舞会的时候穿。”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情绪,很愉悦:“我还喜欢去客厅里弹钢琴,我很喜欢舒拉的曲子,但是我妈妈不喜欢他,说他的曲子太优柔,她喜欢莫扎特和肖邦,她在家的时候,我就只能弹她觉得有品位,有难度的曲子,在那个时候,我真的特别讨厌那些作品,尽管它们确实都是天才的水准。那几天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每天都弹很多舒拉的曲子,特别是他献给克拉拉的那几首,我喜欢他们那种克制又优雅的爱情故事。有时候,我哥哥也会从楼上下来,跟我一起弹我们都喜欢听的流行歌曲。”听她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容锦在心里判断着,她的优雅和品味是来自家庭的遗传,她的父母按照一个贵族小姐,知书达理的标准在培养她,而她自己也喜欢那种举手投足都带着典雅的感觉。不过她的刻板、严肃,估计就是复制了她的母亲,她在不自觉地模仿她的父母。
容锦没有出声,而是听着老太太继续说:“我的英文名叫玛格利特,是我妈妈给我起的,我喜欢克拉拉,她却说在她的家族里,只有家庭女教师才会叫这种名字。我们的英文名都是她起得,我哥哥叫文森特,我姐姐叫奥利维亚,也不知道他们去了欧洲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我和姐姐还没高兴几天呢,我的爸爸、妈妈就都不上班了,先回家的是我妈妈。那天刚好是姐姐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披着头发,坐在床上大哭,我和哥哥都来安慰她,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那个男孩子,就是觉得自己被甩掉很没有面子。然后妈妈就从楼下上来了,她站在门口,眉头皱在一起,很生硬得用了中文‘哭什么哭,还嫌不够烦是不是?’我们都不敢再出声了,各自回了房,呆在里面,等爸爸回来。从那天起家里就变了,妈妈解雇了很多佣人,就留下了一个做饭的和两个打扫的,她每天都很忙,家里的字画、摆件每天都在减少。妈妈、爸爸的穿着都变了,穿得和路上的那些人一样,灰头土脸的,妈妈还把长发都减了,还不准我们随便出去,把我们的衣服也都换成了那种灰蓝布的。我们都知道出事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哥哥好像知道,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每天帮着爸爸收东西,还有就是更加努力地复习。姐姐还没从失恋中走出来,每天除了吃饭也就呆在自己的房子里,我的钢琴也好久没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