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道:“朕都快忘了,你从小便是朝着贤后的方向培养的。”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讽意,淡淡道:“如果你当真散了后宫,而我又不幸成了你的剑下亡魂,到了那个时候,你不真成了连个枕边人都没有的孤家寡人?”
他想了想道:“我还有景真和景善。”
我轻笑道:“一个大男人孤身带着两个孩子,岂不是更凄惨?”
他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又道:“好像是很凄惨。”
“所以你还是该留着后宫,若我不在了,你也不至于自给自足一辈子。”
他听见“自给自足”四个字时,脸立马变得微红,片刻后才低声道:“那你可曾想过,若我真被你杀了,你当如何?”
我平静道:“我会过得很好,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辅佐幼帝,垂帘听政,站到权力的最顶端,就像无数本史书上写的那样。”
他有些伤感道:“再然后便把楚家江山变为崔家江山”
我考虑了片刻后,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此话怎讲?”
我淡淡道:“倘若景真有出息,那我定会全力辅佐,若他没有。”
他接道:“那便取而代之?”
我微笑道:“看破不说破。”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皇帝可不好当。”
我回想着他这七年来的操劳模样,道:“不是皇帝不好当,是你总把自己逼的太紧。”
“到了这个位置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做那么多事,渐渐地我也主动想要去做那些事。”
说这番话时,他的双眼看得很远,我知道他在看宫墙外的天地,在那片天地里居住着他的子民。
“因为整个天下都将因我所做的那些事而有所改变。”
他今日说话的语气格外平淡,可他今日所说的话却格外不凡。他随意的坐姿也再难掩盖他如今身上的气度,那是独属于一代英主的气度。
爹的那场赌恐怕终究还是要输。
他言罢,拿起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口茶,笑道:“不说这些了,说得我都渴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手中的茶壶,一言不发,半响后,他才反应过来,道:“你也渴了吗?”
我冷哼一声后,他才依依不舍地将茶壶递给了我,还不忘叮嘱道:“没剩多少了,你省着点喝。”
我接过茶壶后,不悦道:“陛下还想让臣妾给你留一口吗?”
他委屈道:“不用了,但我确实还没有喝够,也不想在深夜里让宫人再烧一壶,费力又费时。”
我将茶壶里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后,将茶壶还给了他,不客气道:“偏不给你留。”
皇帝接过茶壶后,摇了摇,又把茶壶口对着嘴倒了许久,茶嘴里也只可怜巴巴地滴了几珠水下来。
待茶嘴里再滴不出水后,他才失望地放下了茶壶,极委屈道:“你真的没给我留。”
他那双满含委屈之情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就跟盈出了泪花似的,惹人怜爱到了极点,我又不敢再看。
因为色真的会令智昏。
片刻后,他叹道:“罢了,下回我让宫人准备两壶茶,若那时你再来,我俩也有的喝了。”
我不屑道:“寻常人在深夜里对饮消愁都是喝酒,只有你才会喝茶,还拿着茶壶喝。”
他无奈道:“你知道我极少喝酒。”
在皇帝身边侍奉的人都知道皇帝私下从不沾酒,在不得不碰酒的大场合里,他也只是浅尝辄止,意思意思,从不敢喝醉。
这七年来,就连我都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模样。
我曾经也问过他为何不喝酒。
他说,一来是因为他不喜欢,二来是因为他的酒品极差,怕醉后闯大祸。
今夜听他一说,我又好奇道:“你常说你酒品差,但我始终不知你到底差成什么模样。”
他摇着空空如也的茶壶,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微怔道:“你也不知道?”
“我第一次醉酒便也是我最后一次醉酒,我记得那日是我十五岁生辰,师父从山下带回了几坛酒,她说女子十五岁及笄,那我也算是成年了,成年人就该喝酒。”
我疑惑道:“女子及笄同你成年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