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与花_作者:决明(45)

2018-02-11 决明

  「师尊……」

  夭厉始终眉目冰冷,不发一语,面庞虽似冰雕,难辨心绪,未见起伏,然而夜风吹拂,一泓青丝,终究随其翻腾,三千烦恼,舞乱纷纷。

  夭厉想过,直接将她丢弃原处,却担心男人同伙折返,于是,他又想,随便找一间客栈安置她,偏偏她这一身狼狈,万一单独摆进房,再遇上贪图美色之徒,岂不正好方便他人下手?

  去救人之前,完全没想到退路,此时落得进退两难的地步,失策;见她软软倒下,狠不下心由她手中扯开衣袖离去,失策中的失策。

  「大哥这次终于能得逞了吧?那女人,再不弄上手,大哥都快抛家弃寨,只知道四处追着她跑。」

  那时,茶馆内,几名贼仔围一桌,等待大哥今夜好事抵定,一边闲嗑牙配花生米。

  「我是没见过她多美啦,每次看见全是蒙着面纱,竟把大哥迷得丧心病狂,等大哥把人扛回寨里,我一定要睁大眼,好好看看什么叫天仙美人。」

  「说也奇怪,那么美的女人,干么一直寻找瘟疫消息,别人是听见瘟疫就逃,她倒反常,哪边有瘟疫她往哪边去,连累我们跟着大哥也往危险的地方跑,弄个不好,染上病,咱们哪还有命活?!」

  「管她怎么想,反正能把她骗去镇南八街就好,其余的,全看大哥本事了,嘿嘿嘿……」

  夭厉当时正坐在他们后方那桌,悠闲品茗,并不因天界偶尔追缉打扰而躲藏,依旧随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不管这一身疫,在何处歇脚,会留下多少后遗,全与他无关。

  起先,他并不刻意听其对话内容,仅是敛着眸,坐在二楼雅座的临窗边,任轻风拂面,茶香袅袅,直至「瘟疫」二字入耳,甫缓缓搁杯,微微抬眼,眸底一片深邃。

  再然后,他便出现在镇南八街。

  他知道,她一直在找他。

  他虽不故意隐藏踪迹,同样也不特意去见她,两人既已无关,再见面,徒増麻烦罢了,他不信缘分,亦不信天下之大,会再与她巧遇。

  怎知,她那一声「师尊」,引发无数记忆,本以为它们太浅太浅,不过生命一抹淡墨,勾勒不成痕迹,却像落在白纸上的残点,即便再小,再淡,终究是存在着的,难以忽视。

  客栈住房内,夭厉被迫坐于床边,小厅桌上烛火微曳,蜡泪点点堆砌,融了漫漫长夜。

  他未曾移动,静谧沉默,袖子仍牢牢抓在她手中,她这儿时的习惯,一直没有改,捉紧他的袖,好似才能安心。

  床榻上的翎花,不时呢喃,毋须认真细听,也知含糊在嘴里的两字为何。

  兴许是三年来的寻觅过程太累,体力与精神放松的瞬间,竟让她足足睡了一天才醒。

  眼眸睁开的头一件事,便是慌忙寻找师尊,怕昨天不过梦境一场。

  结果师尊就坐在床侧椅间,面无表情看她。

  翎花丝毫没被那股冷淡疏离所伤,依旧如同孩童时期,朝他扑抱而去,这一次不只是袖子,连人都抱得牢实。

  「师尊,我找你好久--翎花终于找到你了!师尊……」她抱着磨蹭。

  夭厉默然以对,将环过腰际的纤细双臂拉开。

  她既已醒,他不用挂心她昏迷之际会遭遇危险,起身便要走。

  翎花当然不放开,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放!

  「放开。」他寒着嗓。

  「不放。」

  「放开!」加大声量。

  「不放不放不放不放不放!」她拗起来的倔性,他一清二楚,因为……是他惯出来的。

  「想尝尝与那男人相同的死法吗?!」他恫吓她,右手扣上她的颈,五指冰冷无温,掐住人类最脆弱的部位,只消些些施力,就能捏个粉碎。

  她依旧是昨夜那般狼狈模样,他将她自镇南八街方家抱离,直至投宿客栈,不曾为她清理擦拭,任她满唇沾染咬断翟猛舌头所留下的斑斑血迹,衣裳残破大半,肩颈尽露。

  此时颈上吻痕转为瘀红,如红梅坠雪间,点点殷红。

  夭厉瞳心微缩,感觉光亮扎眼般不适--应该说,不舒爽。

  指腹按在一处男人齿痕上,像要掐碎它,手指缓缓收势。

  他同自己说,怒意,是看到「朝露」被轻薄,与翎花并无关系。

  翎花瞧不见自己脖上惨烈情况,只当师尊要付诸行动,竟也乖巧认命,全任由他。

  生死交关之际,她还是握着他的衣袖,那般依恋,全心全意,性命都愿意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