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心口,只听得一阵阵沉稳有力的心跳。鲤鱼精看着我,用她盛了万水千山的眼眸看着我。我的心跳渐渐地弱了,呼吸不稳起来。
我们很快回到单狐山。
家里一切都好,罗大婶将我的小崽子们也照顾得很好。
趁着还没入冬,院里还进得来一丝阳光,爹忙着晒受潮的柴,我把棉被冬衣拿出来晾。正在爹悄悄为当岳父做着准备,我为穿上嫁衣偷偷节食的时候,隔壁邻居派了人来说媒。
隔壁邻居?是了,我们家一里外新建了一处院落,还请过我们去参加乔迁宴,只是我们没去成。但我们家与那家人毫无交情,怎的就说起媒来了,替谁说?
我和爹面面相觑。
那说媒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形纤瘦,目光炯炯,颇有些仙风道骨。他泯了口茶,颇悠哉道:“他说了,虽然在淮安时就已说定亲事,你们也早已互相熟识,但三书六礼是一样不可少的。老身此番受人所托,已将纳彩礼一并带来。但我在此仍需问姑娘一句,你是否愿收下?”
老翁捻着白须眼中含笑看着我,我突然明白过来。从前因知道目此是异类,我从来没问过他家在哪里,从淮安回来时,他只说回家去准备婚礼,我也忘记问他。现在看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连房子都修好了。原来隔壁奇园就是目此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去了淮安不到几日他也跟了来。
目此那死小子,竟瞒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冷笑一声:“我现在还没想清楚,劳烦您回去告诉那人一声,想要我收下彩礼,就请他自己来。”
老翁眯缝着眼睛走了,他送来的鹿和阿胶却没带走。我跑出门去想叫住他,他却已不见了身影。
晌午刚过,我在院子里翻晒冬衣,一道清俊的身影踏着秋日的暖阳走来。
他拿过我手上的衣物,眉目含笑:“我来吧。”
只一句话,那些困扰我所有的猜忌与不安,顿时化为乌有。
还有什么比他在我身边更重要呢?
因我们一家同目此早已熟识,纳采问名很快完成。目此是异类,本就不受生辰八字所束,因此纳吉也十分简单。纳征请期和迎亲却马虎不得了,婚期定在来年开春。时间不怎么充裕,所以我们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婚礼上面。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如果我没有应承与他的婚事,甚至没有回应他的表白,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变故。我不会一心只想着念着情爱,不会忙于婚礼,就不会疏于对飞鸿的关注,也不会任由风云变色的朝堂波及到他。
那时白日已渐渐长了起来,阳光也愈发耀眼,只是风还残留冬日邪寒之气。
陶阳回来把行李小心翼翼放到桌上的时候,我和父亲正在忙着指挥目此派来的家丁挂红绸。我见他风尘仆仆,赶路赶得脸都白了,忙叫他去歇歇。只有他一人回来,我想着准是飞鸿支他早日回来帮着操持婚礼,便调侃道:“难得飞鸿舍得这么早放你回来,等他回来时我一定给他一个大大的奖励。”
想象中的脸红羞涩一概不见,陶阳面孔悲戚,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样苍白中泛着潮红。他看着我。他的眼睛出奇的水润。他说:“他不会回来了。”
我一时没听清,问他说什么,他却不答,只是把手伸到怀里去,颤着手捏着什么,像是那东西有千斤重,迟迟拿不出来。
陶阳一惯爱开些玩笑,我见他有模有样的似又要捉弄我,便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对他道:“你这招早已过时了,让我猜猜,你待会儿定然拿出一封信,不然就是吓人的小玩意儿。”
我趁他不备抓住他的手往外扯。他手里果然攥着一封信。我一把抢过信来,道:“若我猜得没错,信里肯定写了嘲笑我中计的言辞。”
红泥塑封,上书“阿爹亲启”四个大字。
我抬眼看陶阳,整我的信怎的要给爹看?陶阳依然苍白着脸,悲悲切切地看着我。
我这才觉出不对。
我叫爹过来拆信,他没过来,于是大喊一声:“爹。”声音竟然有颤抖。
爹终于过来拆开信读起来。爹原本是笑着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他颤着手,目光灼灼地看着陶阳,陶阳也望着他。我一把从爹手里抽过信。
爹立时像是被抽尽了力气一样昏倒在椅子上。我只看到了“阿爹阿姐,飞鸿绝笔”几个字,便被爹的动静吓到,连忙去扶住他。周围的人一起手忙脚乱将爹抬到房里。
我慌忙去找目此来看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又跑到山下去请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