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这定远侯年轻时生得是剑眉星目,英武不凡,怎一个潇洒风流了得。传闻更说,求亲的媒婆都快踏烂了那时陶家寡陋的门槛。这定远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却也只是半截英雄。那不是英雄的半截,便是栽在后院。定远侯妻妾无数,却只得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女儿早年远嫁外族,与娘家断了来往。长子娶了一房夫人,生有一子。次子妻妾不少,却也只得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三年前定远侯战死沙场。长子生来文弱,大悲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也去了。 长子长媳伉俪情深,不久长媳也追随自己丈夫而去,留下不足七岁的儿子。此后次子承袭侯位,掌家中大权。二房夫人想来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她丈夫这么多如夫人,也不可能只她一人生了儿子。大约是怕长房长孙将来与自己的孩子争家产,二房夫人便想方设法把大房的孩子除掉,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以免落人话柄,便找了个抬得出名号的手艺人,美其名曰拜师学艺,实则流放到北方山林之中。
那长房孩子便是陶阳了。
我所知道的关于陶家的事,一些来自坊间传言,还有一些来自我爹。陶阳到的当天,爹便同我讲了那些事情。
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同我讲的故事极简略。但我向来爱看些野史艳传,尤爱后院争斗,那些话本子上的手段机巧我虽不会却也明白有多狠毒。想来陶阳自幼生活在家教甚严的侯府,父亲祖父死后又受尽婶婶折磨,是以养成了如今这样一幅小心翼翼少年老成的性子。
我一向不喜欢飞鸿少年老成的样子,更加不会喜欢比飞鸿更少年老成的陶阳。是以初次见他我并不热情,甚至有些无礼的冷漠。他是来拜师的,以后定然是要长年在这里与我们同吃同住,焉知他不会把飞鸿带得更加老气横秋。
诚然陶阳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我不知爹同我说这许多是何用意。
“你爷爷曾受过定远侯大恩,他生前曾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世世代代都不要忘了这份恩情。不管陶阳因为什么来到我们这里,我们都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对吧?”难怪多年不收弟子的爹竟肯收下陶阳,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我点头应和,但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莫不是……
是了,娘死后爹曾经发誓不再收弟子,他是个守信用的人,断不会违背对娘的誓言,但恩情不得不还,陶阳不得不教,女儿又如此长于家传技艺。爹他老人家该不会想……此事万万不可!
“既然你也觉得爹的想法是对的。”爹看着我,一字一顿,“不若,便由你来做他的师父教他训兽吧。”果不其然。
我立时摇头:“爹,女儿如今不过十四岁,哪里就能收徒弟了。再说我的技艺是怎么也及不上您的。”
爹摇摇头:“哎,谁说踏雪的技艺不如爹的,爹多年不曾驯兽,技艺手法早已生疏。再说了,你不是不知道,爹……”他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我知道他是想说他对母亲发过不再收徒的誓。
这件事情若要两全,便只得是我收了陶阳做徒弟。但即便我平日再有主意,也不过才十四岁,怎么能就做好收徒弟的准备了。我试图再推拒一下:“可我毕竟女孩子家,陶阳一介男儿身,终究男女有别。”
“陶阳今年才十岁。即便过几年长大了也不妨事,你只教他如何驯兽,生活上的事只将他同你弟弟一样看待就好了。”爹挥一挥手下了定论,“无需多论,明日便行拜师礼。你早些歇息吧,明早早起,打扮得舒爽合衬点儿,毕竟是你第一个徒弟。”
“……”我看着爹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真可谓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儿。但事已至此,且先收下陶阳再看吧。
虽然时间匆忙,拜师礼一切从简,但是相应的见证人总是要请的,陶阳家的人昨天送了他来就马不停蹄地走了,所以父亲大早就去请了山脚下长居的老郎中来作见证。等见证人来了,还要请出师祖像,由我这个收徒的人领着众人在祖师象前祭拜行礼,告知新弟子入门。祭完祖师,陶阳还得敬我一杯拜师茶,按规矩我也得赠他一样东西作为回礼。之后,众人再一并祭拜天地,表示礼成。一应事毕,陶阳才能算真正入了我门下成为我的弟子。
今日天清气朗,和风微醺,树荫下间或传来几声鸟鸣。
的确是个好日子,想是老天爷也知道我首次收徒弟,特地给了我一个好天气。事情也进展得格外顺利,请证人,请祖师画像,敬茶回礼拜天地一气呵成。拜师礼成后,正近午时。老郎中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了膳,饭后父亲送他下山,走出院门前我看到爹往老郎中手里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