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牢里他就交了底——他可以得到外界的消息,弋栖月却并没有动他分毫,因此如今他这么说,依旧是不加避讳。
弋栖月颦了眉瞧着他,心里半信半疑。
“炙这些天听见了不少传言,说是边关的将士染了疫病,发作起来,关节无力,口中渗血,水米难进,身体一日一日地瘦下去、凉下去,最终睁眼而亡,死后尸体蚊虫不近,入土难腐。——这样的症状,听来同炙母亲的嫁妆有些相像。”
嫁妆?弋栖月一愣,不明所以。
“炙的母妃嫁予父皇之时,仅以一张字条为嫁妆,字条上写的便是一个毒蛊的方子,是外祖父传给母妃的,不过母妃曾告诉炙,那个方子过分歹毒,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易使用,这方子一直在,可是百年来也不曾用过。关于这个方子的制蛊和解蛊一事,小时候,母妃也曾同炙讲过一二,如今炙怀疑边关处就是中了此蛊,因此想随着去瞧瞧,看看能否帮上一二。”
弋栖月依旧锁紧了眉头,犹豫着。于她自己,她敢信他,可是,加上国家呢?
面前的男人毕竟是西国之子。
弋栖月一向多疑,把无数性命单单压在信任上的事,她从十岁之后辩不会做了。
百里炙却只是笑笑,搁下一个微微凉了些的温帕子来,复又将手腕伸至她面前。
“父皇待母妃无情,炙是不义之人,心里没什么母国,但是装着陛下,从炙瞧见陛下的第一眼,便装下了。”
“炙无心管什么仁义之事,只想尽我所能,陪着陛下,护着陛下。”
“陛下若是不信,炙也能明了,事关国家,不信也是应当,陛下不妨当真废了炙的武功,到时候,若是真有不测,以炙的性命为要挟,便能换回一命;若是还不行,便以炙给陛下的玉佩为要挟,那些人也会放过陛下的。”
弋栖月闻言一愣,沉默了许久,只是垂了眸子抚上他的手腕。
“朕不会废了你的武功,不会伤你,上一次是做戏,这一次,朕连戏也不会去做。”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朕肯信你,但是此事不仅仅是朕,更是朕的家国百姓,炙,这筹码着实太重——且留给朕一晚上思量,明日便给你答复。”
百里炙一笑:“好,陛下肯信,已是炙的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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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关口,寒风呼啸。
北幽军营里,气氛一片压抑。
主帐中,烈倾坐在榻旁,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俞茗羲的手,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的手都没办法暖和回来。她只能感觉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流逝。
“俞茗羲,你……”烈倾哑着嗓子唤他。可是话说了一半,嗓子便哽住了。
疾病和毒药总是这么公平的,不管你是士兵还是将军,是乞丐还是富贾,该来的总是会来,毫无偏颇。
烈倾在军营里看着一个又一个弟兄,也是这样,体温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再没了气息。
起初他们是埋掉,可是后来发现尸体毫无变化,于是有医者发现了端倪,说可能是蛊。从那时起,死去弟兄们的尸体,就只能被烧掉了。
那么,她的明羲呢?
她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然后亲手烧掉他的尸身么?
念及此,烈倾身形一颤,可是躺在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眼来……
第一卷 100 龙血解毒
“陛下、快到了罢……”俞茗羲的声音很低。
烈倾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替我上奏……把主帅的位置、交给你……让祁磐峰为副将……”俞茗羲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要先将事情交代清楚,因为他在头脑清楚的时候也算计过。
——若是按照已知的行程,他很有可能撑不到陛下到来。
“俞茗羲,你混蛋。”烈倾眼圈一红,哑着嗓子骂他。
“你混蛋,你把事情都甩给我,想自己跑了,你混蛋。”
“你……你别想了、你记住,我烈倾不会给你带话,你……要是想跟陛下讲,就自己撑到那时候……”
烈倾咬牙说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砸落。
这个男人她爱了这么多年。
最初见他时,他还是个木讷的小郎,日日嫌弃她力气小,却又总是默默地替她把她完不成的事情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