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面上不再是方才的赞许之色,只是淡淡地呷了一口茶。
只一口,心下便又暗暗赞叹——这泡茶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
章夫人赞叹之余,抬眼看了一眼那边的弋栖月,她看见了栖月面上的笑容,心里忽而酸涩了一阵子。
这孩子……
有多久不曾这般笑过了?
如若……如若可以,她想要守护住栖月的这个笑容。
那边,弋栖月喝毕了茶,又苦大仇深地执起笔来,正打算继续抄经文,忽而听见一旁,母亲叹口气,低声道:
“栖月,今日你不必抄了。”
弋栖月心里一喜,抬眼看向母亲。
章夫人瞧也不瞧她,淡淡道:“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要这要那的,我头晕。”
弋栖月闻言一愣,随后赌气一般搁下笔来:
“我……”
可是一想,这一年来也没怎么顾上陪母亲,不能太耍小性子,惹她不开心,便收敛了下来。
“可我也在努力的写啊……”
弋栖月心里很不服气,她觉得自己的字是漂亮的,抄的也挺认真,不过经文的确是很没有意思,而夜宸卿这厮又在旁边坐着,他写画的时候格外受看,惹得她更没心思抄写了。
章夫人叹了口气,道:
“你便是心里浮躁,抄的再多,也是无用。”
“罢了,前几日落雪,外面还有些许积雪,如今便不劳烦嬷嬷们了,你也锻炼锻炼,出去打扫一下罢。”
弋栖月一愣。
——她安排了这么多人给母亲,到头来……
自己成了扫地的??
夜宸卿闻言愣了愣,随后颦眉,低声道:
“老夫人,如今是初春,外面春寒未去,陛下的身子又寒凉,这等时候,还是在屋中歇息为好。”
“杂扫之事也不需劳烦嬷嬷们,便让微臣去罢。”
这么一句话,既是护着弋栖月,又维护了章夫人的面子。
当真是一石二鸟。
章夫人心下又是赞叹,果真是个厉害的,孰知,她还不曾说话,一旁,弋栖月便转身走到门边:“不必了,我勤运动着些,也不会冷,也能舒活筋脉。”
章夫人一愣。
可随后心下也是暗笑。
——她果真是个老婆子了,低估了自家丫头。
是了,自家丫头如今乃是九五之尊,当朝帝王。
便是在她面前是小女孩的心性,又岂能改变自身心思的敏捷——章夫人自知,自己的心思,已然被栖月这丫头瞧出来了。
不过,横竖也是为了她好,便是被看出来又如何。
门板撞合,章夫人笑了笑,一摆手:“孩子,坐下。”
夜宸卿颔首称是,便坐回方才他抄写的位置上。
平心而论,夜宸卿对这位夫人的印象很是不错。
大概也是出于对比。
虽说他也并非是固执地认为,夫妻双方分离或是一方故去后,另一方必须要守住自己的贞洁,但是,在他看来,如今章夫人在丈夫故去之后独对青灯古佛,远比和父亲分离后便和拆散家庭的始作俑者乱来的母亲强得多。
更何况……
心思缜密如夜宸卿,也能瞧出来,这位章夫人,表面上对于陛下满是嫌弃,其实每一步,都是煞费苦心地为陛下算计、谋划。
包括,同他谈话。
“老夫人。”夜宸卿看向章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章夫人笑了笑:
“当真是个好孩子,对栖月也是用心。”
“若真能将她交给你照顾,婆子也是放心的。”
夜宸卿笑道:“若能得老夫人信任,使微臣的荣幸。”
章夫人却道:
“此事不是我信不信你的事,却是你心里有没有个坎儿的事。”
“你且说,你二人是如何逢着的。”
夜宸卿不着痕迹地颦一颦眉,随后面色如故:
“回老夫人的话,之所以逢着,全全是因为缘分。”
章夫人笑了笑:
“你这孩子,净是帮着她说话。”
“可我自家的丫头,从小看着,我清楚得很,更何况,虽说是深居寺院,我也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