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孰不知,弋栖月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低着头,折子却瞧不进去,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都是此前的场景。
她坐在养心殿的桌后,墨苍落立在她身边,拽着她的手腕。
宸卿的目光便在她的右腕上扫过,那一瞬间,她心疼到滴血。
她的宸卿,弋栖月大致了解他的故事,知道他的母亲,他的过往,他得到过的寥寥无几的温柔,她不忍去想,他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学会如此爱她。
她的宸卿,她后悔没有更好地去对他温柔,更好的爱他。
以至于如今,她想护他,偏又不得不伤了他。
一切归于缄默。
心里酸涩得很。
弋栖月本来以为,当她让宸卿离开,墨苍落话语如刀如剑的时候,宸卿会反击于他。
或者说,若她是宸卿——她势必要将那染血的帕子取出来,掷于二人面前,打破他们的关系。
而弋栖月也相信,宸卿手里,一定还存着那帕子。
可是,宸卿什么都没有做。
他大概只是收拢好这帕子,然后沉默着点头。
他自以为带不走什么,所以选择了成全吗?
就这么不争不抢,安安静静的,宸卿,你一直以为,朕是你得不到的吗?
越想心里越酸涩,倏忽间弋栖月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
可算计着墨苍落就在一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发现,弋栖月沉了一口气,索性举步走到炉边,抬手点香。
弋栖月并不怎么会点香,不出意外地被自己呛到。
“咳、咳……”
弋栖月低低地咳了几声,随后故作被呛到地揉了揉面颊,将自己发红的眼圈掩饰了过去。
墨苍落在一旁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笑了笑,几步上前来,单手理好了香,另一手抬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傻月儿。”
他的声音和缓温柔。
可弋栖月忽而觉得,这种温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分都触动不了自己的心思了。
她看见师兄的手在面前晃,忽而愣愣地想,若是……
若这是宸卿的手,多好。
墨苍落瞧见自己没有得到半分回应,也是愣了一愣。
随后,却是又低声笑了笑:
“月儿可是看折子看乏了?”
弋栖月顺着台阶下,点了点头:
“确是困乏了,师兄,朕要歇息了,这便派人带师兄……”
墨苍落却只是笑了笑:“不妨事,我歇在外间守着你便是。”
弋栖月一愣。
墨苍落面上却是笑意依旧:
“怎么,月儿,你难不成忘了?”
“小时候你这丫头怕风声,刚到苍流的时候,晚上一听见风声就吓得哭,每每惹得梅姨着急,去寻我。”
“再后来,你便习惯我睡在你外间了。”
他低声念叨着。
他说的倒是真的。
小时候……
一阵风,很大的一阵风。
然后兵将们来了,围住了家里的宅院,带走了哥哥。
又是一阵风。
宫里的老公公来了,带来了‘赏赐’,而这‘赏赐’上,染了焱毒。
在那狂风大作的日子里,弋栖月的家摇摇欲坠。
直到她再也瞧不见自己的家。
所以会害怕。
而如今,北都这边,风大。
但摸滚爬打成为皇帝的弋栖月,早已不怕风了。
或者说,在苍流山,十岁的时候,她便不怕了。
弋栖月并不能想清楚,如今师兄要睡在外间,究竟是仅仅为了小时候的记忆,还是想要监视她?
可终究也不敢轻举妄动。
师兄是个危险的人物,很多东西,都有可能被他掌控在手里。
当初她轻敌,所以在西国遇险,也让炙搭上了性命。
当初她轻敌,所以在南疆沦陷,险些葬身苍流之巅。
如今,弋栖月不再敢轻敌。
她要隐忍着,直到一点一点看透他的一切。
弋栖月的眸光闪了一闪,随后低声道:“不想师兄还记得这么久之前的事情。”
“朕还以为,师兄早便忘了个干净。”
墨苍落唇角噙起一抹笑意来:“当初的月儿,如何会忘。”
弋栖月垂眸看着点了香的炉,只是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