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宸卿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有这等想法,弋栖月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般信任他。
分明,之前可能还被他算计了一笔。
也许是因为他来的时间最长罢。
弋栖月心里算计着,已然信步溜出了殿去,想着透透气,散散心。
不想没走几步,便听见了那一番琴声。
她本是习武之人,行走江湖,刀尖舔血,也是有些时候的,对于声音,本就极为敏感,如今听了这琴声,也道应当是夜宸卿,犹豫了一下,终于举步循声而去。
这些日来,念及那晚她的所作所为,五味陈杂,却又似鬼迷心窍,不肯去瞧他。
她至今也不信,他有那般无辜。
一路上时快时慢地走着,直到那水边。
凉亭里,那抚琴的人儿凤眸微闭,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衫,长发束起,随着他那广袖随风飘扬,依旧是如墨的头发,映着那皎洁的月光,如梦似幻。
弋栖月凝眸瞧了瞧他,轻轻咬了咬唇角,这才举步,轻声向前走去。
夜宸卿是爱琴的,自他入宫一来,便更爱抚琴了。
她向那一旁正欲行礼的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做声,便举步进了那凉亭。
微风轻抚下他的长发掠过那瓷玉一般的脖颈,那出惨白的包扎愈发扎眼,她不着痕迹地又咬了咬唇角,上前半步,微微俯身,伸出手去,轻轻撩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处伤口。
夜宸卿经她这一触碰,方才抬了眸,瞧见她,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他停了琴,正欲起身道一声陛下,却被她伸手按住。
弋栖月瞧着他那伤口,心知,在他锁骨处应当还有一处,再早些,在他手臂上,又有另一处刀伤。
她的心莫名的一紧,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抱怨,依旧是这般安静。
莫名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日情景,他昏过去的时候,依旧拦在她身后的,那一条手臂……
弋栖月咬了咬唇,忽而手臂一转,扶着他的头,俯身将他的头扣在怀中,侧了头去,靠着他的长发。
夜宸卿一愣,身形微微一震,他能嗅到她身上那如梅的冷香。
“陛下……”他低声唤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
而弋栖月却依旧抱住他,半晌沉声问道:“宸卿……当初在夜云天里,你应允随着朕回来,如今……你可是后悔了?”
夜宸卿一愣,启口道:“当初既是随着回来,便不后悔。”
弋栖月扬了扬唇,眸中闪过了一丝奇诡,又沉声道:
“……若是如今,朕告诉你,你还能出这宫门,离开这皇城,回到那夜云天,你可愿意?”
夜宸卿不着痕迹地颦了颦眉,声音却依旧是温润顺从:“臣下是陛下的人,若是陛下不嫌,不赶着臣下离开,臣下便日日呆在这宫里,陪着陛下。”
弋栖月闻言却不再言语,只是低下头来,吻了吻他颈项上那一处伤,她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凑近了他,夜宸卿只觉微微发烫,却依旧是不动弹,像昔日里一样,格外的顺从。
她的吻便一路游移向上,顺着他白玉一般的颈项。
她的唇掠过他喉结的一瞬,夜宸卿的身形,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颤。
夜宸卿一如既往地抬起手臂来,拦护在她身侧,这琴无人奏,本还有余音,如今已然哑了,女皇陛下的吻,伴随着的只有泠泠的水声。
可是,弋栖月的唇,只是停在了他的下颌,随后,她便抬起头来,又瞧了他一眼,然后,只是倏忽间,她直起身来,收了手,广袖一扬,转身便走。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时间里,她来了,又走了,仿佛刚才她的触碰,她的话语,她的吻,都是水月镜花……
他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夜宸卿微微扭过头去,望一眼她的背影,那背影孤寂而又高傲,仿佛一匹在黑夜里独行的狼。
他回了眼,手指在琴弦上撩拨,便有一串婉转的乐音,流淌而出……
弋栖月听见后面的乐音,不由得停滞了脚步,她凝了眉,侧耳听着。
晃了晃手腕上那木镯,感受着那质朴的触感,她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凛冽。
方才还是一曲唱晚,如今,竟是一曲送别。
送别、送别。
究竟是无意之举,还是他再告诉她,他猜出来她要离开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