裔昭看着面前这几个年轻男女,她知道这些人对于“神”一直很好奇。虽然按照翕教教义,神尊即神明,但日日可见的神明不但丧失了神秘性,也失去了吸引力。那么,追寻更神秘的“神明”,自然是情有可原。
跪在地上的人也是各怀心事,他(她)们都是依靠神炽才有今日地位的,对于这位总揽大权已久的大祭司未免心存芥蒂。然而,他(她)们羽翼未丰,还不具备与大祭司争雄的能力,最重要的依靠——神炽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根本无法理事。如果大祭司要在此时解决他(她)们,易如反掌。
“把经过说说,别漏了一个字。”
大祭司如是道。
“回大祭司,事情是这样的,”
荣翎道,她接着把经过娓娓道来,中间没有任何人插话。因为按照她的说法,责任已经大半转移到她身上——自然不能让昏迷的神炽担罪责,连累同伴的事也不是荣翎会做的。而且,身为巫女,她有认罪的条件。
“就这些了?”
“回禀大祭司,荣翎记得的,就这些了。”
荣翎说的坚决又不失真挚。
“把头抬起来。”
荣翎按照大祭司的吩咐,抬头,当她直面大祭司的目光时,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畏惧。确实,她从小就怕大祭司,就如大多数那个时代出生的孩子。但今日的畏惧由心底生出,她真的忽略了什么?
“告诉我,你有没有认真学过请神之术?”
那一刻,荣翎觉得大祭司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将她这些年的自信一刀一刀削去。她抿嘴,保留着最后的倔强。
“请大祭司赐教。”
蓝徽在一旁悄悄擦了把汗,荣翎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大祭司倒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道:“你可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荣翎浑身一震,脸色煞白,以头触地,不敢再看大祭司。
“主上并没有受伤,亦未中毒,脉象平稳,一如常人。巫医诊脉,自然什么都诊不出来。可主上昏迷不醒,这又为何?”
大祭司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边,没有人敢直视她。
“你们违背禁令,擅自请神,又不知如何送神,致使主上昏迷。你们以为,只是口头认罪便可有所挽回吗?”
大祭司的语气严厉,是少有的动怒。
寝殿里静悄悄的,烛光跳跃,驱散黑夜的霞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增添了一丝生气。
众人都低着头,无人敢面对大祭司的责难。
“蓝徽,传令下去,就说主上抱恙,暂不见外人,教中一应事务,交诸位祭司长老处置。”
蓝徽领了命。
“崇穗,禁足反省。”
“荣翎,宣玟,到宫中圣母殿为主上祈福,好好反省。”
命令一下,即便还有人有异议,也不敢在此时触大祭司的霉头,只得遵命而行。
大祭司又吩咐道:“蓝徽,你去备好法器,我要斋戒三日,向神谢罪。”
蓝徽知道这恐怕是唯一的挽回办法,他自然尽心尽力去办。如今大祭司出面,事情都有了头绪。
待众人一一退出去后,裔昭坐在神炽床沿上,不由轻轻叹息。
当年,彦桾之难后,神熺颇有悔意,作出许多思念女儿的举动。但人死不可复生,再多追忆女儿的举动,不过徒增哀伤。况且,彦桾一死,继承人问题便成为又一个要紧的事,也容不得神熺整日哀伤。
神熺是个极任性的人,做了神尊以后,亦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只在继承人问题上勉为其难,不得不花费心思。在多方权衡之后,她挑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作为神女,按照旧例选了伴读,养在昭明神宫,仍令裔昭做师父。此后,神熺便放纵自己,声色犬马,游猎无度。
因有彦桾这个先例,裔昭对那个小女孩即未来的神炽多了些许温柔,也多了疼爱。神熺不理教务,教务却一日多过一日,这些重担大多落在裔昭身上。因此,在此时总揽大权的裔昭,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时时能笑出声来。
神熺身强体健,纵使后来不管养生之道,也不至于突然离世。但是,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大祭司总揽大权,神女幼弱,这样的局面没有神熺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就算有神熺遗命,大祭司裔昭依旧饱受质疑,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