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一切已说完,疯癫褪去,东方姑娘戛然而止再次恢复了缄默,墨色的眼瞳只剩下深深的倦怠和哀伤。
这是洛丽丝??斯坦汀夫人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她发现这个东方姑娘有一双狭长美丽的凤眼。眼型高贵而骄傲,当它蓄满了哀愁迷蒙无生机时,像她自己这样年过半百的老太婆都会忍不住冲动,想要为它注入欢乐让它明亮。
大概这就是尤威尔爱上她的原因,差不多也是尤威尔致死的原因--如果他未因此爱上他。想到这个,洛丽丝??斯坦汀夫人就又硬起了心肠。
“叫她麻……”
少顷,在与先一步已化为虚无的死物一样消失前,这个东方姑娘再次开口,却没能说完生前于人世最后的一句遗言。
☆、我的祖母……
“玛丽亚!耶稣基督的圣母玛丽亚?哦,梅林,难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不是信仰梅林的巫师吗?为什么你祖母要给你起这个名字?”
那是我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去参加的一场世家巫师举办的社交宴会。我和我的孪生弟弟都到了应该在世家圈子里露面的年纪。
我的祖母洛丽丝??法泰西??斯坦汀老夫人,她是一位难以讨好十分孤僻的孀居贵妇人,终年穿着黑色的居丧衣裙,畏寒似地裹着大披肩。在丈夫死后一直不肯再举办或出席什么宴会,让以炼金术闻名于世的斯坦汀家几乎消失在了社交界。
此次她只是以私人访友的名义,带我和弟弟来斯坦汀世交的威尼赫尔逊家。据说他们家的次子杜威??威尼赫尔逊少爷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也是我和弟弟的教父。正好也合适,在祖母不愿在社交宴会现身的情况下,带着我们在世家圈子露面。
毕竟,对于贵族世家的子弟来说,从小经营起来的人脉网络是十分重要的。
那天,杜威教父带着我们见了一圈人,作了自我介绍。
然后把我们领到我们熟悉的,伊威图特被树蔓缠缚的大型魔龙模型前。这是威尼赫尔逊家专门为儿童安排的玩具角,不满十岁的小朋友都在魔龙前柔软的波斯纯手工大地毯上玩耍,对放在墙边,那个杜威教父最得意的魔龙模型置之不理,甚至刻意远离了它。
哦,它真的太丑了太狰狞了!棕绿色,身上看起来有很多恐怖的疖子,还不时挣动低吼,连男孩子也不愿靠近它!虽然我和弟弟都知道,它其实真得很有趣,适合小孩子在上面攀爬探险。
杜威教父很伤心,于是决定带走我弟弟和一些男孩子,一起去白辛堡庄园的户外玩点适合男孩子的游戏。
而我作为女孩子,自然而然被留在了这里。
我就知道!
虽然祖父逝世后,杜威教父算是对我最好的长辈了。作为威尼赫尔逊家的次子,上面有个能力出众的哥哥,在威尼赫尔逊老夫人的宠溺下,杜威教父是一个生活得十分散漫的贵公子,每天有大把时间用来挥霍。他因此得以经常来探望自己的教子女,但显然,和对我相比,他还是对我的孪生兄弟奥斯顿更好更上心。作为我唯一的兄弟,我不会因此嫉妒生气,却也做不到像奥斯顿一样喜欢他,甚至有点冷淡他。
至于原因,也很好理解。
就像现在,你如果在场就能看到,因为杜威教父只提出带男孩子们去玩,不少突然失去了玩伴的女孩子,都对被他孤零零留下的可怜教女面露不善!
差不多的情况我此前也遇到了很多次,杜威教父对我的关爱即使比别人多,于我也实在有限。
我因此学会了要慎重审视别人对我的感情和好意,分辨这对他们而言这是否珍贵,再吝啬的决定交付多少真心。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当初我也是犹豫难受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收回自己对杜威教父不对等的喜欢。这与我确认一直对我冷待的祖母是真的不喜欢我的那一天相比,心里还要特別特疼得多。
*
很多人似乎自我生来就不喜欢我,而我也要同样的不喜欢他们。
他们说我长相奇怪,黑发黑眼,是来自东方的小恶魔。
我不知道和他们相比谁长得更奇怪一点,却也不得不承认,我生来便于他们不同。比如我比他们发黄的肤色,少见的纯黑发色和瞳色,我颇具争议的名字,以及我体内平生流淌的力量。
我知道它与我身边的人拥有的力量不一样,那肯定不是魔力,它能让我比我的孪生弟弟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动作间力道更强,甚至我能“看”到很多不一般的东西,比如我和别人体内不一样的力量,以及黑暗中我也能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