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爱丽丝_作者:姬小苔(15)

2018-01-31 姬小苔

  祖英彦知道我不拒绝他的手艺了,吏爱在我厨房里穿进穿出,做一些好喝的汤或一些奇形怪状的食品。

  “你确定你念的是建筑系吗?”我问。

  他笑着,搔了搔头。

  自他闯入我近乎撕裂的人生,我对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是,我开始参加他的“走”步活动。

  每天早晨,他索性连门也不敲了,直接从他房间窗口爬过来,从厨房窗口打开里面的喇叭锁,大刺刺地就进来了。

  他是在向小偷、强盗示范。

  “还用得着我示范。”祖英彦笑,“天兵天将可是从天而降。”

  根据祖英彦说,依照此地风俗,捉到贼是要打死的,而且,打死不负责。有家人敢追究,一起打。

  本地人三百年前陆续从大陆沿海移民来时,原来是做什么行业?

  我怎么会知道?

  “当年会离乡背井的,当然都是些有本事的人。”祖英彦说:“有办法的上了岸到有办法的地方,没办法的人只好到没办法的地方去。

  什么有办法没办法的?

  祖英彦说,来这里的就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多半是流民、海盗,甚至不符合移民资格,但不管在外怎么打家劫舍,既然在此地落户,兔子不吃窝边草,自然有了生活公约。

  总有外来的贼和强盗吧!

  祖英彦摇头,“哪个笨贼笨盗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偷?”

  这种歪理,我懒得跟他辩,更不会对一个陌生小鬼有兴趣。

  “我不是小鬼!”他皱眉,抗议。

  他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搭腔,而在这种没有交谈,只有他一人自言自语的情况下,我们居然也能每天一起“走”步,有时候沿着海滩,有时候沿着山路,只是走,迎着风,或是逆着风。

  我起初跟着走,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他强拉着我去,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海滩上,风景竟是那么清新。

  我在这沙滩上走了将近一个月,但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今天,强烈的绚美竟震憾了我。

  祖英彦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奔向巨大的黑色礁石,飞快地攀爬上去,逆着光迎风站立,像一座俊美的雕像。

  他是一个美男子。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回去,祖英彦带我绕了路,到市场去,角落里有个老古董公秤,我不知道那是秤什么的,也许是称毛猪,但我站了上去,祖英彦手上的珐码慢慢往上加。

  三十六公斤的那段日子,真是一场恶梦。

  没有多久,我突然开始跑步了。

  速度当然不快,是所谓的“慢跑”,但总比走路快。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飞,眼泪沿颊而过,获得新的生命似的。

  我不再想死了,只是想念着修泽明。

  他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想要见他,可是他不入梦,我的朝思暮想也不能唤他来,有天我突然领悟到——我不该搬家的,我贸然搬了家,修泽明已经找不到我了。

  我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祖英彦却完全不晓得这些,事实上,他除了对我的生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完全投入的热情,并无太大智慧,也就是说,他是一头栽入他假想的世界里。

  他只做他爱做的,只想他爱想的。

  他最常做的,就是来跟我聊天,当然,这也是单向的谈话。

  我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就算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祖英彦在我面前待过了半个钟头,我就会拜托他回去,“你走吧!我累了。”

  然后我躺上床,或是走到顶楼的平台,凝视彼方粼粼发光的海洋,等待着黑夜来到。

  有天夜里,我听见有点动静了,风把纱门吹开,发出“啪!啪!”的声响。

  可是,除了纱门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一整个静夜,都没有任何人出现。

  天亮时,倒像有什么飞进来,然后轻轻坠地。我急急奔了过去,微曦的天光,水泥地上静静倒着一只小鸟,微有气息。但不到一会儿,这只胸口微黄的小绿鸟,在我手中用尽力气扑了一下翅膀,吐出最后一口气,小小眼睛闭上了,全身僵直。

  萍水相逢的小鸟,从前我不知它在何处飞翔、歌唱,它也不知我住在这里,但这一瞬间,它的生死却在我的掌中有了联系。

  我轻轻盖起手掌,小鸟的体温渐渐失去了,很快地转为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