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真是热,飞机在降落前曾经报告台北白天已经超过37度,入夜也不会降低太多。
我没理会他,能够在夜里11点钟的机场大门口,和众多旅客争抢到唯一的计程车,已是万幸。
我轻轻地对妻子安兰说:我们到家了。
将白石居的地址给司机后,我很快地缩成一团睡着了,梦中不断听到窃窃私语,但我懒得睁开眼睛:我梦到的是10年前初次在纽约举行画展的情形,那时我刚满30在中国画家里算是运气相当好的;才到美国第4年就有画商接纳了我。我心惊胆战地站在百合画廊的门口,当著名的艺评家欧文先生的大秃头出现时,我紧张得要昏死过去。安兰比我大方得体,她以非常漂亮的英文向每个肯捧场的人物寒喧,她天生光亮灿烂,即使是跟着我在美国受了整整4年罪,看起来还是纤尘不染。
“先生,到了没有?”计程车司机叫醒了我,每隔一小段路就问,不停地说早知道这么乡下他根本不会来。
到的时候,整座“山村小筑”社区一片漆黑,草坪上漂浮着浓重的雾气,日光下看起来非常美的“白石居”,现在倒像鬼屋。
我付车钱时,把始终没有离过手边的坛子放在草地上,计程车司机问:先生,这坛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当我告诉他那是我妻子的骨灰时,他立刻跳上车把车子开走。
我掏出钥匙打开草坪的铁栅,再将行李一件件搬进屋。
屋里有灯后好多了,完全显现出维多利亚式建筑的华丽,楼梯上枝状的水晶吊灯更是气派,安兰一直希望能有一幢带花园的房子,她若还活着一定对一切满意。
我把骨灰坛放进橱里,任由箱子扔在地上,爬上楼,精疲力竭地才一靠上枕头就立刻睡熟。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过来。新鲜的空气令人身心大振,近10年来,我不曾振奋过,安兰曾说纽约只适合疯子居住,也许她有先见之明,只可惜我了解得太晚。
但纽约和安兰都是过去式了,未来的一切都要从今天开始。从这10年来未呼吸过的新鲜空气开始。
我跳下床,伸了个懒腰,靠在二楼卧室的观景大窗口欣赏屋后的湖,居然见到了一幕奇景——有一名肤白赛雪的少女裸身在碧绿的湖中游泳。、
我想这一定是时差的关系,长途飞行足以令心力交瘁的中年男子头晕眼花,我揉揉眼睛,在那儿游泳的仍是少女而非水怪。她像装了条鱼尾巴似地怡然自得,晨曦洒在她不断溅起的水花上,也宛若点点金鳞。
她不时冒出头来,长发如水草般四处漂开。
我又看了一会儿,才猛然憬悟到这种偷窥的行为实在不雅,尽管湖就在我家后院。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3:06 字数:6630
社区管理委员会曾函告我湖边要设栅,免得任何
人都可以从柳树下轻易地溜进来。我没有采取这种煞
风景的建议,现在果然惹出麻烦。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打哪儿冒出来,也许她无意
间路过,看到了清晨的湖水情不自禁宽衣解带,不晓得
会有人突然出现在窗子后面占她的便宜。
下楼后,那条小美人鱼仍在水里嬉游,我用力拉开
客厅的落地窗,希望她能适时地避开。
她这才警觉地游到了湖心的沙洲,攀附着竹丛上
岸,之后茂密的金丝竹枝叶完全隐匿了她的活动。
我煮好咖啡时,美人鱼已经离去,恰恰在柳荫下飘
过一瞥白色的背影,非常逗人追思。
我把咖啡壶放在树林里的石桌上,四周有鸟语,优
雅的花串从梧桐树落下,坠在早餐碟里,完全如我原先
的期望。
我26岁那年出的国,梦想着成为大画家;在外头飘
荡了这许多年,只觉得身心俱疲,当初的雄心壮志被磨
蚀殆尽,年轻的梦消失了,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此时
只非常地渴望安静。
3个月前安兰在意外中过世,我曾万念俱灰,朋友
们都劝我不要独守空屋最好换个环境,安兰的母亲还特
地把我接回来,要我住在她的中央委员宿舍里,我住了
两天实在受不了与她泪眼相看,搬到饭店去,仲介公司
也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天天派人来带我去看房子。
带我看白石居的是一个中年女经纪,态度非常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