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缠斗之中,当双方有那么一瞬间距离拉近时,竹弦低声道:“殿下何苦如此?即便玉轻真能回来,能长伴她身侧者也不会是殿下你。”
他语速极快,然而珠琅却听得一清二楚,刹那间脸色煞白,心神俱乱,出手慢了一步,眼看便要被竹弦制住——却有另一道灵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插足他们之间,险险化解了竹弦的攻势。
竹弦脸色一变,迅速退开。
一抬眼,便见预初神色漠然地面对他们而立,堪堪垂下右手,语气同样淡漠:“毕竟青丘地界,寒竹上仙切勿失了分寸。”
……
玄临与玉轻断绝师徒关系这件事,知情者寥寥。除了已殁的玉轻,尚存的只剩下玄临和预初,而陶梦衣则是碰巧在玉轻的记忆构筑的梦境之中得知了。
在梦中时她恍惚不明,然而醒来后记忆却自发溯源。
“因为您不让她跟去昆仑。”她缓缓说着,和梦中为此伤神的玉轻不同,此刻心中只剩下身为局外人的迷惑。
玄临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眸色逐渐变得坚冷,甚于忘心泉畔年岁最久远的白石:“我在昆仑有一故友,善卜算。狐帝白炽一万七千三百八十六年,他曾秘密造访青丘,不期为我所遇,后告知我,他算出幽天将出,六界大劫,而这劫数……”稍顿,继续,“与玉轻息息相关,若玉轻死,则劫隐。”
他看向陶梦衣,而陶梦衣早已呆住。
“我承诺故友,若他能放过玉轻,我便随他去昆仑,设法解此六界大劫。”
“我自然不能让她去昆仑。万一她身份暴露,我难护她周全。”
“只是没料到,她归途经人间,竟还是躲不开命数。”
“小妖,你倒是说说,我为救她性命,已费了诸多心思,从千年前直至今日。既然如此,又怎好放弃?”
陶梦衣心中大乱,思绪纷乱不知从哪里理清,好半天才回过神:“您是费了很多心思……可是,您怎么知道玉轻殿下就愿意回来?
玄临慢条斯理地伸出左手,掌心里有个泛着淡蓝色光晕的冰晶球体正在成型。
“她愿意不愿意,自然是要她亲口告诉我才行。”
陶梦衣闻言一哽,勉强镇定下来,再次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您恐怕不能勉强我吧。否则以您的行事风格,早就直接动手了,又怎么会和我说这么多?”
玄临闻言只是笑了一下:“若不告诉你这些,又焉能让你安安分分站到此时?”
话音刚落,蓝紫色火焰倏然跃起,迅速将陶梦衣包围起来,而体内的妖灵如日出晨露般在火焰灼烧下汩汩流失。陶梦衣彻底慌了,想要逃走,然而青丘狐火是木植天敌,她连动都不敢动。
她抬头时看到了火焰之外眉目淡然的玄临,一阵冰冷的绝望便浸透百骸。
“放心,很快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会先碎去你的元神,再借聚魂珠将其修复。那时你什么都记不得,自然也感觉不到痛。”玄临一边说着一边自手中幻化出一柄匕首,其身黑如墨染,刀锋却森寒。
聚魂珠……
陶梦衣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恍然间竟觉察到了某些关联,喃喃出声:“他曾说过,您是去为我置备嫁妆了……莫非就是这个了?”
闻言,玄临有些诧异地挑了一下眉。
没有否认。
“所以,他也是知道的……”
陶梦衣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以手掩面,这一刻心像是被踩到尘埃里又狠狠碾碎,远胜于妖灵被狐火灼烧的痛。
只以为是一场破碎了的好梦,然而终知是绘梦者要的原是她的命。玄临是为了玉轻能重生,而他呢?明知真相是什么却温柔浅笑着演了一出好戏,是因为也对当年玉轻之死心怀愧疚,也希望那只美丽善良的灵狐能回来吧?
由始至终,自己这棵傻桃树,不过他们眼中棋子掌心傀儡。
所以,似乎,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了。
苍茫六界,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毕竟生来就孑然一身无亲无伴,几百年辗转艰难为的原不过是当初的惊鸿一瞥。
狐妖充沛的灵力牵引着玄铁匕首破空而来,陶梦衣心灰意冷地等待着命运的到来,不料,在意料之中的痛到来之前,风声忽起,擦着她的头顶掠过,狠狠地将什么东西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