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欧阳逐一手抱着钢盆,一手戴着胶套翻揉着里边的红豆沙。
“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啊?”耿玉宇苦恼地问道。
当场令他怔傻了五秒左右!
“之前我问我妹呀,她竟说这种问题很没营养,叫我自己慢慢参悟,妈的,我就没她那么聪明,所以才问的啊。”她继续抱怨。“靠,哪一家的妹妹像她这么薄情寡义的?”
“那么,学姐有什么感觉?”她试图让自己别笑得那么僵。所有的预感都告诉他,她口中的“一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却不会是他。
她凤眼睦瞪。“我先问你的那,妈的,干嘛又把问题丢回来给我?”
他将切碎的糖渍栗子拨进盆里,加入适量的水和洋菜粉;悠然的动作下,悠然的心情已不再。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吧,她的好,她的不好——”她的过剩活力,她的争强好胜,她的粗枝大叶,她的不文雅发语词……“都能微笑包容。”
“哇靠,这么宽宏大量啊?”她作大字型瘫痪在椅背上。怎么办?她可以忍受他的狂放、他的说风是雨、他有时无理取闹的孩子气吗?“我我……妈的咧,我没那么好耐性。”
“你不喜欢他?”持着木勺将一盆子东西搅匀成糊,他几乎厌弃自己的小人心性。竟私心地希望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呃……也不是啦。”她把下颚抵在桌面,妍丽的脸庞泛着沉沉的迷惑。“我从来没想过要喜欢他啊。反正就是一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见面如果不斗嘴会不爽;有时候会对他某些莫名其妙的行为气个半死,但过一阵子就好啦……唉,不过也没想过要讨厌他啊。哎呀,就是一直当他是普通朋友啦,没有特别的交情,但生活中若少了他确实也满无聊的——”因为那样就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斗嘴对手啊。“哎呀,妈的,我不知道啦!”
最后她干脆将脸整个正面平贴在桌板上。
他瞥了她一眼,很淡很淡的一眼,却有着深刻的情凝敛其中。
他知道她描述的那人是谁。可,又能怎样呢?被动、无趣……就是指他这样的典型吧,她是个极外向开朗的女孩,不会苟同他的枯燥无味的。而那人到底和兄长是类似的性格,耀眼、霸气、富侵略性;或许,“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确有其社会根据的吧。
她闷闷地不说话,只是瞅着他。他则默默地将一块布贴和着长方形钢模的内面铺妥,倒入调好的红豆栗子糊后,端起模子便放进炉火上的古式竹蒸笼里。
“学弟,你不高兴吗?”她忽然开口。
“我没有。”太过不假思索的回答,反而泄露了急欲掩饰的狼狈,她在乎吗?
“妈的,像个男人好不好?这么扭扭捏捏。”耿玉宇呻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嘛,干嘛憋得这么紧?又不是心眼小得跟绿豆一样的女人家。”
她似乎并没有多想,对人情世故严重迟钝的自己,何以能够知解他其实不甚明显也藏得很好的低落……
就算明知她讲起话来向来是口没遮拦;就算明知她没有影射的意思——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子,不会变,也改不了。”他竟违了平素的敦煦,而有着小孩子耍赖的尖锐意味。
于是,话一冲口便后悔了。虽然比起正统的国骂来说这并不失厚道,可他实在不该如此不懂自制的不是吗?
“喔,也对。”意外地,她竟没同他杠上。学弟之所以不同于其他年纪相仿的男生,也正是在于他超龄的成熟吧。成熟,代表着不轻言表达不当的情绪与创造性;这点,不但她做不到,那人也做不到。潜意识里,天秤已将两人秤过好几十回。
“对不起。”
看吧,他果然道歉了。“我一向直来直往惯了——妈的,你知道的啦。”
欧阳逐微微一扯嘴角,仿佛自嘲地笑。这会儿,倒显得他拘谨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掀起蒸笼盖,将一个个对半切了的糖栗摆在香熟的红豆羊羹表面,然后再做一次回笼蒸。
“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决心的。”弯身,背对她调整火候;不愿她看见他镇压不住,已攀上眉间的抑郁。“也许合适地、也许不合适,也许被容准,也许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