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看老朋友陆陆续续出现,简直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蓉已上前拉着瑛姑的手叙旧。郭芙冲老顽童挤挤眼睛笑道:“你的四张机来了——”
老顽童面色通红从郭芙身边跑开。
这下厅里分做几拨各自拉着手叙旧,彼此之间再插话戏谑几句,一时之间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郭芙穿梭于众人之间忙前忙后地招待,额头微微见汗,面颊也红扑扑的。
黄老邪与杨过交谈几句,听他言语这些年只在古墓中幽居,不然就是去绝情谷给小龙女压制毒素,别的地方也不踏足,一路上也不管闲事,竟除了练功之外任何事都没经历,不禁大感乏味。与他谈论武功,他这些年不与外人接触一味闭门造车,只把郭靖传习的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练习,虽功力大进但亦是乏善可陈。
杨过与黄药师谈论着自觉言辞匮乏,不禁心内暗道:“惭愧,这些年和龙儿在古墓中隐居自感平安喜乐,世事历得少了与人交谈都显出瘠薄了。”
黄药师一等一傲气的人,见与他无甚好说当即转身就走,杨过立在那不禁大感尴尬。
小龙女倒是松了口气,这样好的很,他们自去热闹他们的,让自己和过儿清清静静地一起待着就好。
杨过看着人人面上喜气洋洋,郭芙蹁跹地辗转于众人之间,不禁心里生出凄凉之意:哼,我这一趟本就不该来,你们人人是亲戚人人是友人,都是一等一的豪杰,见过无数世面,我是蜗居在山里的土包子,自然和你们没有话说,就我和姑姑命苦,我们是外人。
郭芙正在和老顽童拼酒,老顽童嫌杯子不够过瘾,缠着黄蓉换上了碗,郭芙也一碗一碗咕嘟嘟地喝着,杨过离了小龙女自倒了一碗酒走到郭芙面前道:“芙妹,我敬你一杯。”
郭芙看他面色不善,也看见了自己外公把人家撂下就走的场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杨过笑道:“杨大哥,对不住,我外公就是那样性子,要不然人们怎么叫他东邪呢?你别往心里去,这杯算我敬你,我先干为敬。”
杨过看她仰头一饮而尽,眼睛因醉酒更显明亮,满含善意与笑意,不禁也被勾起了几分豪情,心想:我原就知黄老前辈就是那样的人,又怎能怪他呢?
当即笑道:“外公为人我亦是知道的,他是东邪我是北狂,我俩正是脾胃相投,我又怎会怪他?”说着一饮而尽。
又为二人斟上酒,道:“芙妹,这杯我敬你,我没生气,你别多心。”
郭芙举碗与他碰杯,两杯相碰,酒水在碗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波纹,水面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因着涟漪破碎纠缠在一起——杨过事后回想,他们一生离得最近的便是这影子。
郭芙举碗与他的酒碗相挨,仰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杨大哥,多谢你。”
十三年前他救出齐哥时曾说“只要你不再讨厌我,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她那刻觉得心惊,这话说得如此显然如此卑微她又有何不明白?她将两人相处的情景细细咀嚼才读懂他炽热隐秘的情意。她自知年少时也曾对多次相救的少年有过绮思,可到底阴差阳错,有情无份。如今心肠非故时,她早已放下,只盼他亦不再挂怀,余生能真正安宁和乐。
这一杯多谢你,谢你多次舍命相救,谢你不计前怨旧恨,谢你延绵炽热的情意。
杨过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也对她的“多谢”摸不着头脑,不禁大感心慌:她可知道了什么?她多谢我什么?
他若是与郭伯母这样的聪明人对话,来往的机锋总能看得清清楚楚,可似郭伯伯芙妹这种直人,说的话都是内心所感,这一下没头没脑,倒让杨过怎么都猜不出。
郭芙仰头才喝到一半,听见一声孩子的惊呼,将碗从唇边移开随手搁在一边,碗中还剩着大半碗酒晃荡。她扭头看到郭破虏的小女儿阿念捧着的小碗怼在了小龙女的衣服上,那碗里本有肉汤,在白衣上这油渍分外扎眼。母女俩都有几分怕小龙女,这一下三脸懵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郭芙笑着走过去抱起了阿念,诱哄着阿念奶声奶气地跟小龙女道了歉,又领着小龙女回自己房中换衣服。
杨过喝干了酒呆呆地看着她们二人走远,也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小龙女回头无措地看了他一眼,他给小龙女一个安心的笑,又端起酒碗来饮了一口,添了半碗去敬周伯通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