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_作者:岁至闻汐(112)

2018-01-25 岁至闻汐

  静妤身子虽弱,神思却清明。翌日一早,当她瞧见画扇的时候,并未似久旱逢甘霖般泣不成声,反倒是云心说什么她便应什么,一分后腿也不拖,顺顺当当地便出了府门。阿季的马车早就候在了外头,天还未大亮,三人便已到了客栈。换了身衣装后,画扇又亲自去寻了郎中来,给静妤诊了脉开了方子,让她妥妥帖帖地睡下,自己才算放下心来。

  枕上女子的面颊苍白且瘦削,阖上的眼睑之下,仿佛还有略略颤动的惶恐。眉心亦不曾完全,眼角还有尚未干透的泪渍。可泛白的唇却微微扬起,让人一瞧见便没来由地感觉心安。

  这一回,终能将你揽于身边,彼此相依相守,不再颠沛。

  失而复得后才算明白,外头的那些人、那些事,没有一个比你更珍贵。

  有了对症下药的郎中和悉心照料的姐妹,静妤的身子很快便好了起来。不出半月,原本卧床不起的姑娘已能够在姐姐的陪伴下沿街走走了。两人未来的去向也渐渐提上了日程,画扇想早日带静妤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每日一瞧见那驾车少年阿季神采飞扬的模样,她便心有隐衷,难以尽述。

  “姐姐,你为何要忌惮他呢?阿季并无非份之意,让他送我们走又何妨?”看着梳妆镜中画扇为自己编结发辫时的认真模样,静妤不禁满心欢喜。

  “他确比外人更让人放心些。”画扇对着黄铜镜抽紧了细绳,嘴角勉强扯了一扯,“可若是由着他送,爹便会知道我在哪儿。倘若他又牵扯起京城哪家公子少爷的好姻缘,到时我想躲都躲不了。”

  静妤双眼一弯,捂嘴轻笑。

  “别笑话我了……”画扇提起静妤背脊上余下的青丝,略略梳篦两下,便松松地挽了个髻儿。这头乌发已比旧日轻细了不少,想是这些日子中妹妹遭了太多苦楚罢。“倒是你,有没有想去的地儿?我已探问过了,原先那府尹齐家已迁去了泰安。若你想回到那儿……”

  “不了。”听到“齐家”二字,静妤的心不禁往上提了一提。那一句“不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就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当初在齐府那安生和暖的日子仿佛已过去了太久太久,原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情境,说不去想也就不再想了。而今既已成了槛外人,又何必再杵于其中碍人眼呢?

  “也是啊。”画扇亦觉自己失了言,闷闷得不再多说。

  凉风轻摇着陈旧的木门,晃荡作响。照不进日光的小阁中,秋意更浓。

  还是做妹妹的先扯破了沉寂:“对静妤来说,其实去哪儿都无妨。只要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哪怕是间破茅屋,也比那黄府的金盏玉器强。姐姐的心思只怕也是如此罢,不然怎会丢下大富大贵,前来陪妹妹受苦呢?”

  “那是自然……”

  “愿得至亲相伴之人又岂止你我呢?姐姐是聪明人,赵大人之意想必姐姐比谁都明晰。他既已放了你走,断无再绑你回去之理,何必因自己的小性子而扯断了亲人的关心呢?”

  静妤的言辞同往昔一般温柔和煦,可这一刻,画扇却忽觉眼前这女子竟是当年的宛凌,一颦一笑间,如沐春风,暖人心眼。而自己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倔强不懂事的傻姑娘,明知自己偏执,却又全然放不下。

  画扇啊画扇,究竟是在谁照料谁呢?

  几日后,阿季的马车又一次上了路,车上载着两个清秀的女子、几包零零散散的新衣,还有一把连彩漆都快落尽的旧琴。

  车上的女子没有惹眼夺目的相貌,也没有挥金如土的气派,只有满溢不止的笑颜,和舍弃不掉的回忆。

  马蹄疾驰,一路东去。秋风渐起,可心里头,却都是暖意。

  ☆、尾声(1)

  时至初夏,白日渐渐长了起来。这时辰虽是不早了,可沿街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眼见着日光慢慢斜去,可人们却好似没有半点急于回家的意愿,叫卖声、讲价声、呼喊声、欢笑声,和着暖意融融的清风在这热闹的小镇里不停歇地四散着。

  又至一年端阳节。

  街边卖茶叶的小铺子外头,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儿。其实他也没坐多久,可许是那渐渐斜去的日光未曾投向屋檐下的这片阴影、视野略黯淡了些,于是孩子的面上多少有些惊慌不安。

  男孩儿面前尽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而每一刻静静等待的时光都好似一季那么漫长。爹究竟去哪儿了呢?买支簪子何曾要这么久的辰光?娘也真是的,爹难得陪自己来逛一次庙会,为何非要他去找那劳什子玉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