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静妤迷惑,侍候了青蓝十多年的莺儿也未曾明白其中的奥秘。走远了之后,她终是忍不住问了自己的小姐,为何要对那新来的姑娘这么好呢?
“难道你不觉得这姑娘可爱得很,简直像个玩偶一般么?”日光下,黄家少夫人的面上扬起了惯常的笑容,可眼中却似闪着几分狡黠。整日扮作个玲珑的人儿也实在是无趣得紧,总算是来了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演上一出新鲜戏码了。
☆、小姐(1)
三日后,京城杜记米行。
大掌柜们最近闹心得很,这杜家少爷一来果然是半点好事都没有。先是把津门那儿的盐运给停了,以至于自己手头的货全发不出去,只能烂在手里。烂在手里就烂在手里吧,这毕竟是遭有风险的买卖,待时景好了再运出去便是。可这会儿倒好,那杜少爷竟下了命令说要把手头剩余的这批盐全部销毁!竟连烂在手里也不行了么?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化作尘土么?
听到这样的命令,掌柜们自是千百个不愿意。可那杜少爷也不多话,利害关系讲过一次就够了,若再不明白事态紧急,那么多费唇舌还不如直接动手。于是一大清早,常秋便亲自来到京城最大那家杜记的库房,踏着蒙尘在昏暗闷气的大仓库里七转八弯,终于看到了那些包装齐整的“货物”。它们看上去同普通的大米无异,日常进进出出当然也不会引人注目,谁知其中竟暗藏玄机呢?
“这附近可有空旷的地儿么?”常秋并未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罗大掌柜,反而是向前一步,看似不经意地问了问在前头领路的小伙计。
“有!有!”听到少爷问自己话,小伙计颇有些受宠若惊,“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大片晒谷场,这会儿没谷子麦子可晒,场地可空旷了。”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呀!”常秋眉眼一弯,朝着那小伙计笑得温暖。可片刻后,原本憨笑的小伙计却忽然面目一紧,眼中似有几分惊恐,然后暗暗转过身低下头去,再无声音。常秋转头一瞧,只见自己身后那罗掌柜那吹胡子瞪眼的神态还未完全散去,面部尚余几分扭曲,真是可笑得很。
“呵呵……少爷……”发现常秋正瞧着自己,他转眼便又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
可常秋却敛起了笑颜,语气淡得似冰:“罗掌柜,烦请带路吧。”
这片晒谷场是个好地方。土地平整,日光充足,四周林立着树木和宅院。虽是空旷,却处在整个宅子的纵深之处,少有闲杂人物出现。常秋在这大院里转了半日,瞧瞧墙闱踩踩土地,只当没看见那些掌柜和伙计们传来递去的眼色,自顾自探着地形。半个时辰后,他总算回到了人群中,背手立在罗掌柜面前,不咸不淡地说道:“掌柜,我需要几位伙计在这晒谷场上挖个三尺深、五丈见方的大坑,掌柜可有异议?”
那掌柜显然是猜到常秋想做什么了,可他无能为力,也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儿。他自是怨恨,可在常秋面前,所谓掌柜不过是个虚名,哪怕叱诧市场多年、资历再深。
“既然如此,这儿便有劳掌柜了。”常秋略略屈了屈身,清淡一笑,可眼中却透着凌厉。“常秋这就带人把那些货物给搬过来。”
一半伙计跟着常秋渐渐走远,另一半则抬出了铁铲铁锹在院中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而罗掌柜却未曾急着监工,只是目送着常秋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些粗布麻袋里装的不光是白花花的盐,更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是?
库房里,常秋正细细翻阅着账本。他手头的这本账册看似与其他无异,可在其封面的右下角,淡淡地画着一个小小的菱形。在藏青色的封面上,粗一看定是难以发现,要细细找寻才可瞧见这印记。而又有谁曾料到,就是这样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中,竟记录着这偌大京城中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和货运。
翻了半晌之后,常秋的心里算是有了底。这账册里条目清晰,款项也都对得上,虽是用了不少暗语代号,但作为内行人的常秋阅读起来却丝毫不费力气。剑眉星目的翩翩少爷嘴角轻扬,那罗掌柜果真是老江湖,在这些方面显然是靠谱得很。
据账目上所言,这会儿库房中的余盐还有一百三十五袋。常秋轻声唤伙计拿来朱笔,亲身盘点了一回,每点完一袋便用朱笔在布袋上写个凌乱的“杜”字,然后让伙计将盐袋抬去那正在挖坑的晒谷场。两个时辰后,这库中所有的带这大红“杜”字的袋子便都按着常秋的吩咐整整齐齐地排在了那三尺深的大坑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