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她仍旧被太皇太后压制,她能做主的,少之又少。
如此想来,又怎能不对她生出几分恻隐?太后的目光遇到我的目光,忽然柔软了一刻,而后她却还是强装起自己威风的一面,狠狠对我道,
“哀家不恨你,但是哀家害怕,你会抢走玄烨,你会让他像先帝一样,为了女人而弃了江山,弃了身后的一切!先帝在时,哀家受够了一切冷落,玄烨对哀家孝顺,那是哀家从未得到过的。哀家已经失去了先帝,不能再失去玄烨!”
太后挑起我的头来,冷冷问道,“你能明白吗?所以哀家恨不得你消失!恨不得你远离皇帝!越远越好!”
我酸涩地笑一笑,摇一摇头道,“皇额娘多虑了,臣妾何德何能,可以抢走天下人的皇帝。”
我忍了忍心中极度的疼痛,极心痛地对太后道,“皇额娘放心,臣妾不会久留于此…以臣妾现如今的身子来看,大夫说,早已不能撑过五年的光阴。”
太后听过我的话后,一时又惊又惧,她紧蹙着眉头,瞬时转过头来直直凝视着我,极力忍住声音中的颤抖,问道,“究竟是为何?你的身子会变成这样?!”
我淡笑着摇一摇头,不愿提起往事,“皇额娘不要再问了,只要相信臣妾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实言。”
太后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忽然唤来身边的息芜来道,“息芜…你,你快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过来!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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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太皇太后才缓缓走来。我忽听到寿康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通传,宫内外所有宫人已悉数跪倒。
慈宁宫与寿康宫比邻,而太皇太后脚步子慢,又不愿外出皆用轿辇,所以才会耗时许久。
太皇太后自没有想到我在太后的宫中,见到我跪在冰冷的地上,立时快走了两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道,“这是怎么了?霏儿你快起来!”
我颔首随着太皇太后的搀扶,缓缓站起,而太后此时才上前来见过了老祖宗,对她哭诉道,“老祖宗,您有所不知,完颜氏方才说,以她的身子,已熬不过五年!…您说,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紧握我的双手忽然一松,她同样难以接受般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女官内监内立时冲上前来将她扶住。
我同样将她扶稳,扶她坐好在身后的榻上,她才含着泪光对太后道,
“这…!你我最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先帝为了董鄂氏抛弃了一切,而如今哀家看,玄烨为了她…亦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若她真的只有五年,玄烨这样年轻,意气用事…又该如何是好?”
我缓缓明白过来,方才太后的泪水与担忧,皆不是为我,而是为玄烨,为她们自己。
她们怕玄烨会像先帝一样,因心爱的女子离世,而抛弃了一切。
太皇太后方说完一席话,忽清醒了过来,吩咐太后宫中的息芜道,“你现在去太医院,将所有太医都召到寿康宫来!记住,不能让皇帝知道!”
息芜正欲走,却想到了什么,对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此时舒妃难产,几名太医正在延禧宫内,可要将他们也叫来吗?”
太皇太后却恍然一笑,道,“今日舒妃宫内的皆是产婆,并无太医,你安心去太医院便好。”
我已能隐约间猜到太皇太后的用意,更能感受到她目光中满满凝结着的担忧。
他的夫君没能完成入主中原的大业,便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当她领着自己的儿子进驻偌大的紫禁城时,她的儿子只有六岁,家国天下,却落在了她一个女人的肩头。
而她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选择离开她时,她的儿子也只有二十又三而已。
丈夫去后,孩儿去后,她只剩下来只有八岁的玄烨,她抱着玄烨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如今已不知又过了多少春秋。
白头苦等,她终于等到自己期盼的天下,所以她极度害怕玄烨会像她的孩儿一样,选择再次离她而去。
而我,便是她们害怕的一切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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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所有太医很快来齐,太医院数十位太医跪在寿康宫外的院内,听候太皇太后的吩咐。
太医院主管太医陈云安进前来回了话,道,“老臣参见太皇太后,参见太后,参见皇贵妃娘娘,老臣在此听候太皇太后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