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此时已十分的清醒,再不似方才那般木然惧怕,她命所有太医跪于殿外的高台之上听候懿旨,随后自己移坐于正殿内高座,铿锵有力道,
“太医院所有太医,今日请尔等听清哀家的所说!日后若有违背哀家之命者,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诸多太医皆诚惶诚恐地叩了头,应道,“臣等将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此时太皇太后才厉声道,“哀家告诫太医院众人,若日后皇上命你们去为钟粹宫纯皇贵妃看诊,尔等无论诊出何病,都不得在皇帝面前说一个字!只能说皇贵妃一切安好!违背哀家之命者,并非对皇帝尽忠,而是伤我大清的社稷!你们可听明白了?!”
我木然地站在太皇太后的身后,并未作声,并非我懦弱无为,而是我明白,玄烨于太皇太后,于天下人的意义。
我更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病情告诉玄烨,从未想过,将自己只余五年之事告知于他。
我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望向宫殿门外跪满的一众太医,众人只是叩头遵命,只有一人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尚未叩首。
那人便是我的弟弟常平。
我的目光与他交汇了片刻,他的目光中写满了太多内容,叫我一时竟无法读懂,是忧是虑,是痛是恨,我已分辨不清。
我只是含笑地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想他明白我不顾一身伤痛毅然回宫的初衷。我想他再不愿接受,也不会于此时站出来,阻拦我为完颜氏报仇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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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们去后,太皇太后才领我走进内暖阁问道,“霏儿,你实话告诉哀家,你的身子为何成了如今这样?”
每每想至此处,便如一把匕首再次刺入我已有的伤口。
而我此时却已不得不说,我答道,
“孙儿在宫外时,已怀有了身孕,而皇上却不肯相信那孩子是他的骨肉…舒妃与此同时怀有了身孕,皇上处处体贴呵护,裕亲王大婚之时,皇上携舒妃至裕亲王府贺喜,而那时孙儿正住在裕亲王府上…”
“皇上见过孙儿,误会孙儿腹中孩儿是裕亲王的骨血,说愿与我永不相见,孙儿累极了!一人走失在大雪之中,而当我醒来后,我才发觉,我已落入了天地会之手……”
说至此处,我已忍不住语气中的哽咽,往事一幕一幕映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而后,天地会中人对孙儿百般折磨责打,逼孙儿说出皇上所在的位置,孙儿不肯,他们便以刀在我身上划破一道道伤口…后来一日,他们领着孙儿看过了皇上与舒妃在宫外的恩爱种种,我终于不想再忍了,便愿自弃性命…”
“他们以凌迟之法,在我身上刺破共三十余道伤口,是孙儿心有不甘,才捡回一条性命。只是…一切再难挽回了,孙儿腹中的孩儿也没有了。”
我不知世人所说的释然为何,我不知何时我才能笑着说出这一切。
而这一切,皆是赫舍里氏一族的陷害,与天地会的勾结,我恨不得立时亲手手刃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
我本以为我的遭遇能够解太后心头之恨,谁知她听过却已泣不成声,或许曾经的某年,她与先帝亦有相似的遭遇。
“傻丫头!你为了他!究竟还能再做些什么!竟连命也不要了!”太后哽咽地斥责我道,而我只是有些怔怔地,想起这些往事,总会抽光我所有的力气。
“为了他,我曾可以,什么都不要了。”我答。
太皇太后听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她展开怀抱拥我入怀,我只感觉头顶之上落下几滴冰冷的泪珠,她道,“好孩子,别怪祖母心狠,祖母真的不能再失去玄烨了…”
我展开自己的臂膀,缓缓回拥住眼前的太皇太后,低声笑道,“孙儿都懂。”
“哀家虽让太医院瞒着皇帝,却不会委屈了你,太医院一切最好的药材都会为你备着调养身子,宫外的大夫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若精心调养,你将来总会好的。”太皇太后心觉亏欠,便对我如是说道。
我一直知道,无论何时何事,她都必须保护玄烨,只有玄烨安全的情况下,她才会尽可能地去平衡身边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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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钟粹宫时已是落幕时分,纯风等人不知我晌午时去了哪里,也不敢随意出去去找,只怕与我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