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说,与他再不相见,而今日情形,却是不得不见。
我站在坤宁宫内,忆起的竟都是我入宫后初次来这里请安的情景,那年端庄温婉的皇后,那年宽容待人的芳仪,都在多年来后宫的刀光剑影中被磨灭得再无踪影。
“姐姐来了。”那声音带有几分颤抖,我回头过去,见惠儿颤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我努力平静地温然向她一笑,想要抚平她心中的惧怕。
“姐姐,我到今天才明白,当年天地会之事,害姐姐最苦的人,并非赫舍里芳仪。”
我只是低头一笑,此时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已全然不在乎了,自然也不再介怀当年害我的人有没有应有的下场。
我只是不自觉地望向了远处的皇帝,见他抱着怀中的男孩,悲伤地哭泣着,舒贵妃依靠在他的身边,时而为他擦去泪水,时而拂一拂新生儿的面庞。
“他有他的幸福,我也本该像赫舍里氏一样。”我望着坤宁宫中的来往宫人,却不知目光聚焦在何处。
“姐姐放心,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惠儿笃定而平静地说着,我却觉再没有必要了,我拉起她的手来,道,“不必为我冒险,你要保全你自己。”
而正值此刻,皇帝正沉浸在浓烈的悲伤之中时,太皇太后忽然道,“玄烨,后宫已空缺后位三月有余,你若还不肯册封后宫中一人为后,哀家就要为你新开选秀,择佼佼者入宫,填补后位空缺。”
“皇祖母!”他开口后有一分迟疑,他向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芳仪刚刚过世,宫中不宜操办选秀事宜,更不宜过早册立皇后。”
太皇太后却含了几分怒意,吼道,“你可知后宫一日无后,人心就一日不安的道理?!”
“孙儿明白!只是孙儿不想!若无心仪后位人选,孙儿宁愿让后位空缺。”
“如何会没有合适人选?”太后此时才开口道,“舒贵妃自入宫后勤谨稳重,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哀家和老祖宗都疼爱她得紧,玄烨你亦是如此,对她宠爱有加,为何不能册立舒贵妃为后?”
“太后莫要忘了,几日前陈情才揭露陈广庭草菅人命种种恶行,舒贵妃作为陈广庭长女,如何能够不受其影响?”久居深宫的德妃此时缓缓开口道。
我此时才恍然惊觉,已是许久未见过深居简出的德妃了,与她同在的还有与她同住的良嫔,她二人历来交好,互相扶持。
太后轻蕴着几分怒意,不屑地略笑了笑,道,“哦…竟是德妃来了,哀家已是许久没见过你了,不知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争夺皇后之位?”
“嫔妾今日是来送赫舍里氏的,”德妃更是不屑地浅笑,她恭敬福了福身,朗声道,“太后因说舒贵妃从未做过越矩之事,嫔妾才忍不住要说上几句!舒贵妃擅入天地会告密,致使安少营救皇贵妃计划落空,更害得皇贵妃失了第一个孩子,受尽折磨几乎一死,不知这可算越矩之事?”
“若在太后眼中,这样的行为仍不算越矩之事,那嫔妾觉得后宫人人皆是合格的皇后人选。”德妃继续平静道。
我在心中只感叹她的果敢,她的正直,自入宫后我与她鲜少接触,更无何交情,今日才真正看懂她的“德”字。
“德妃你过来。”太皇太后坐在椅上,唤来了德妃,亲自问她道,“若依你之见,不知何人才是相称的皇后人选?”
“回太皇太后,嫔妾愚见,以为皇贵妃完颜氏才是皇后人选,她多年来几经陷害,却从未有过二心,皇上若不能将皇贵妃的不易看在眼里,嫔妾愿为皇贵妃正名。”
我一时被热泪模糊了双眼,我与她从无交集,她又如何能看得到我须臾年来的不易?许是她曾在深宫之中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又或是她感念我曾对她不经意的帮助。
“德妃你不要说了。”太皇太后似是累了,声音中尽是疲倦,我自然明白她的心,完颜氏于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威胁,她又怎么会同意我坐上最尊贵的凤座?
而且太皇太后心知肚明我的身体状况,就算完颜氏对她毫无威胁,就算我可以是玄烨的皇后,她也不会让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成为后宫的主人。
“皇祖母…”玄烨将怀中的男孩交到身后乳母的怀中,急切地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为何不肯听德妃所说,其实…德妃所说正是孙儿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