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旅_作者:笔和书(6)

2018-01-16 笔和书

  机器警察搜寻床下、衣柜、抽屉,甚至被子、枕巾、床单。他陡然想起前两天许有清曾来串过一次门,询问孙犁的乡土与赵树理的乡土谁高谁下,《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谁更厚重?过谦鄙薄其为人,但文化人的通病是好为人师,逢到有人低声软气地请教,碰巧问的又是他熟悉的一块,就免不了要滔滔不绝,答疑解惑。现在好了,他得为他的虚荣付出代价:眼看着一个式样老土的手机从他书架内层的一排书里被挖了出来。

  “是这个,就是这个!”许有清尖锐地叫了两声,转向过谦,一脸的难以置信,“过老师,真是你?!警察给的分析我还不相信!我说我跟过老师聊过天,谈得很愉快……”

  过谦朝天翻了个白眼。

  许有清续道:“你虽然不写乡土小说,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理论修养和阅读面都很不差的……”

  过谦晃着腿看他发挥。

  许有清又说:“年纪轻些,但徐志摩成名的时候也不大,张爱玲也才二十几岁……”

  过谦心道:“即使是欲抑先扬,也扯得太远了。”

  许有清说:“没想到你里外是两个人,你……你把你大好的前途毁了你知道吗?”

  过谦打了个呵欠,拍拍旁边神色焦急的莫渊:“别急,清者自清。”

  许有清叹道:“最好是场误会,不然我都替你惋惜。不管是不是误会吧,程序总归要走一走。”

  过谦懒得跟他啰嗦,只道:“那就一起去见谷主和长老吧。”许有清细心提醒:“曾谷主出差去了,见长老是必须的了。”

  众人出了门,穿过竹林,穿过亭台水榭,穿过两棵阔叶流金的银杏树,眼前就是议事厅。幻谷的房子中西合璧,外部一式的中国古典建筑风,里面是宽松明亮的现代布置。花草树木则纯是传统的东方韵味,看不出西方园艺的痕迹。

  进了议事厅,窗外芭蕉冉冉,平和清雅,室内鸦雀无声,暗流涌动。

  上首坐着三人,中间的是首席长老老夫,头发快掉光了,短短的白须,身形肥胖,眼神凌厉。左边的是伏虚,中等身材,细眯着眼儿,似开似闭,莫测高深。右边的长老魏晋,过谦是第一次见,生得清隽异常,衣服却是宽袍大袖。他神色淡定,目光扫过许有清、莫渊,对过谦凝视良久。

  长久的沉默通常对被审者是威压,对过谦却不太灵光。一来他心中没鬼,二来他遇强愈强,天不怕地不怕。对方不开口,他乐得打量周围,梳理事件,筹思对策,间或给莫渊一个安慰的眼色。老夫见措施无效,咳了一声。伏虚睁开双眼,似笑非笑。魏晋揭开茶杯盖子,喝了口清茶。

  老夫发话道:“近十年来,幻谷没有过盗窃案发生,这件事性质严重,幻谷上下,一同蒙羞!”

  桌上有话筒,他没用,一说话仍是声若洪钟。他清清嗓子接着说:“所以小案子不等于小事,五十年前的人犯罪也不等于能够逍遥法外。”

  许有清恭敬提问:“敢问老长老,像过老师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老夫捋捋胡须说:“把污点档案退回原时空,逐出幻谷,让他回2025年的监狱去服刑。”许有清点点头,不作声了。老夫朝左右望望,征询另两位的意见。伏虚蔼然道:“很是,过去的人用过去的法律制裁,咱们不能越俎代庖。”语音很是清朗。老夫又看魏晋,心里有些没底。魏晋顿了一顿才说:“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听听过谦怎么说。”他的声音苍老低沉,但字字清晰。

  老夫哼了一声,心中不快,但对魏晋有三分忌惮,何况他说的是正理,便道:“过谦,你有什么话好说?”

  过谦摸摸鼻子笑了笑:“终于轮到我发言啦?我还以为只要站在这里做人肉布景就好了。”老夫喝道:“叫你说你就说!”过谦双手一摊:“我没偷。”老夫质问:“手机自己飞过去的?”过谦说:“有人设了陷阱。”老夫说:“把话说明白些!”过谦说:“你的干儿子栽赃,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许有清大气儿不敢出。老夫大怒:“说的是你偷东西的事,东拉西扯你想暗示什么?”过谦笑道:“暗示?幻谷里谁不知道许有清认了你当干爸爸?”老夫眉毛竖起:“那又怎么样?”过谦说:“那他这个胆小鬼就有可能乍乍毛,壮壮胆,做点铤而走险的事。您感觉我这个逻辑推理严不严密?”许有清嗓子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太过……”过谦斜了他一眼:“我太过谦了是不是?你不说你做得太笨了?我就算是从五十年前来的,也不至于看得上你家那古董手机,要长相没长相,要功能没功能,比砖头薄一点而已。这真是你爸留下的?老人家真有情怀。不说我还当是你爷爷传下来的心肝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