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一笑,对绿萍等人说道:“今晚姐妹们也尽兴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早八点到我‘揽月阁’早餐,我和绿萍为你们饯行。”众女游回岸边,提着鞋袜,互道晚安。有人走出老远还回头笑嘻嘻地看过谦,似乎觉得很有趣。绿萍作势要拧她们耳朵,她们才回头走了,兀自叽叽呱呱说个不了。
过谦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说:“干嘛把她们支走?”甘愿笑说:“七个女人一个男人,你不觉得窘?”过谦笑道:“倒也是。”
二人并行游向河岸,身后留下两条平行的水线。上了岸,甘愿向过谦说:“没想到你游得不错。”过谦不服:“凭什么认定我游得差?”甘愿笑了:“你被我扔到河里,入水即沉,不像精于水性的样子。”过谦苦着脸说:“甘老师,那是因为你像扔石头一样扔了个一百三十斤重的男青年。”甘愿笑得花枝乱颤。她见过谦瞧着自己,便问:“怎么?”过谦说:“觉得今晚的你比较不同。我能不能问问,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甘愿笑而不答:“是就回去呢,还是走一走?”过谦忙说:“当然走走!”甘愿看着他说:“你就不困?”过谦双臂运出肌肉:“小年轻,会怕困?打一晚上游戏不带打呵欠的。”甘愿笑道:“好,那么我们去‘摘星台’。”
“摘星台”的名字,过谦是知道的,却从没上去过。主要是台阶太多,地势太陡,光是看一眼也觉得膝盖疼。甘愿提议,他不便驳回,暗想怎么说动她改个地方。
甘愿走得甚快,完全没给他游说的机会。二人拾级而上,过谦说道:“感觉到了中山陵。”甘愿笑说:“不一样的,那里是感时忧国,这边是自在洒脱。”爬了许久,过谦哀嚎道:“快到了吧?”甘愿斜睨了他一眼说:“不是小年轻么?”又上了二十来级台阶,过谦汗流浃背。甘愿说:“好了,出了一身汗,再到高处叫夜风吹吹酒气,人就清醒了。”过谦这才明白她的用意,笑说道:“甘老师果然长于谋略,不知不觉达到了目的。”甘愿笑道:“你‘不知不觉’的事儿多着呢。比如我们已经走过了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过谦向下一望,头脑一晕:“这么高了?”甘愿笑道:“再比如,八十一级往上,就入了幻境。”
过谦像所有登高的人们一样,只顾盯着脚下,此时经她一提,四面一看,发觉二人已走入星河,身边尽是大大小小的星星,或大如面盆,或小如莲子,或方或圆,或是六角,或呈白色,或闪蓝光,交相辉映,奇丽莫名。过谦大是惊叹:“怎么……怎么我一点没感觉到由真入幻?”
甘愿携着他跳到一朵云上,拉他坐下,双袖一振,劲气推着云朵向前,宛如游船。过谦摸摸近处雀卵状的星星,沁凉沁凉的,着手有如玻璃。甘愿左右袖轮番挥动,“划”着云船说:“八十一级台阶以下是幻谷的实体。八十一是九九之数,人到这时,身体疲乏,注意力不能集中,辨别力相应下降。第八十二级台阶被脚踏到,系统自动开启全息影像,人就无从察觉了。何况我还故意引你说话分心呢。”过谦兴奋得左顾右盼:“这个当我愿意上!”
甘愿扎上发带,笑着说:“眼前幻像,灵感来自《聊斋》,花妖狐鬼的世界绚烂无比,其中的想象亦是瑰丽绝伦。”过谦边看边说:“迷恋《指环王》《哈里波特》的一代,多半把自家的瑰宝给淡忘了。”
二人在星河中徜徉,过谦望着满目璀璨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今天晚上是大月亮,月明星稀,要不是在虚幻空间,哪来这么多星星?”甘愿笑道:“开悟得还不算迟。”
她把云朵停在一座小山般的巨星旁边,星光把她照得通身发亮。过谦看着她说:“想起水晶拜访张爱玲了,后来他写了一系列评论她的文章,有一篇就叫《在星群里也放光》。”甘愿笑道:“你倒会比。喜欢张爱玲吗?”过谦点头:“她和钱钟书我都喜欢,他们都是那种靠天分写小说的,少年早慧,出手不凡,起点极高。”甘愿说:“他们是敏慧型的作家,另有一类,好比巴金,起步平平,越写越好。《灭亡》并不出色,《家》失之于斧凿痕迹,到了《春》和《秋》就圆熟浑然,《憩园》《寒夜》好得不像《灭亡》的作者了。”过谦笑问:“那《雾》《雨》《电》呢?”甘愿笑着不接话。过谦自问自答:“像中国人写的外国小说。”甘愿这才笑说:“翻译腔是五四一代不少作家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