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妽的姐妹,几十年前,她就是在那……”老人看着苏沁,伸手指了指她们对面不远处的一口上面盖着磨盘的井,“在那投井自尽的……她去的那天也是重阳节,还是她的生辰,所以,那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来这看她,总觉得她的魂灵还在这里。”
“……”苏沁望了望那口井,这个小花园她来过好几次,每次都会从那口井前经过。之前只听说,皇家出于风水的考虑会填满或者盖住某些井口,想不到,也有因死过人就弃之不用的,若不是今天老婆婆一语道破,她还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那么可怕的事情。
老人见苏沁久久地望着那口井不说话,于是问道,“你害怕?”
“不!”苏沁摇头,站起来走到井边,先是找了块碎瓦片磨盘上拢了一小撮土,又折了三根草茎插在上面,把篮子里剩余的几块点心平均地摊开来摆到土堆前面。然后,双手合十,在井边跪了下来,“晚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然今天得知前辈遭遇,心有不忍,若九泉之下阴灵有感,虽然阴阳有隔,万望前辈能够在每年的今天,念及姐妹情深,回来望侯老婆婆,也不枉婆婆几十年惦念。晚辈行得匆忙,未及准备香炉线香,冥钱烧纸,只能撮土为炉,折草为香,愿前辈能够早日脱离苦海,投胎转世。”说完,又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走回到老人身边,“老婆婆既然几十年如一日地惦念这位亡故的姐妹,而这位前辈又是投井而死,可见是位宁折不屈,生不染尘的女中豪杰,我想,这样的人即便命归九泉,也必定不会贻害世人,所以,我不怕。”
老人定定地看着苏沁,镶嵌在褶皱中的眼睛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赞赏之中又添了几分好奇,“老妽活了一百岁了,自认为什么样的人都遇过了,倒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苏沁腼腆地一笑,她刚刚的举动确实是临时起意,觉得女人被禁锢深宫已经很可怜了,何况又那么早的去了,没料到让老婆婆作此一想,“婆婆,我叫苏沁。”
“苏沁?苏沁……”老人呢喃着苏沁的名字,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哦,我进宫不久,宫里的人,都叫我‘广清宫人’……”
老人这下才了然,“你就是那个‘广清宫人’?”
“是我……”
正在这时,前殿方向传来了连绵而又幽远的钟声,午时到了。
老人循声回望,在苏沁的搀扶下费力地站了起来,“老妽要回去了。”
“我送您过去吧。”苏沁有点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不必了。”老人去一口回绝,略微佝偻着背,踏着还算稳健地步伐,缓慢地往前殿方向走,走了十几步之后,突然停住了,转头冲着苏沁笑了笑,满脸皱纹绽开似一朵盛开的菊花,“我叫九月,你记住咯。”
☆、第九节
自从那天瑾妃走了之后,苏沁心里就一直很难过,总想着找点事情打发凌乱的心情。于是,每天早晨扫院子时,看着那些飞花和落叶,就想到小花园里那口被封住的井,想必也是如此光景,不如去帮忙打扫下。结果,又看见那个叫九月的老婆婆,也在那里捡叶子。
“九月婆婆,您又来看故人啦?”
“沁丫头,你也来了。”
“嗯,我跟您一样,过来打扫。”苏沁把九月扶到一边坐下,“婆婆您做,让我来。”
九月看着苏沁,脸上的皱纹绽开来,笑了,“难为你有这份心。”
自从上次苏沁误打误撞遇到这位老婆婆,知道了关于这口井的事情之后,她便每隔两天过来看看,顺便打扫一下。一来,她觉得老婆婆待友如此,令人敬佩,作为晚辈后生,应该要这么做;二来,因为有时候能遇到九月,有时候遇不到,遇到的时候两个人就聊上一会,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一对忘年莫逆;这第三嘛,是因为她的确无事可做,能找些事情打发下时间也好。
打扫完井口之后,苏沁从袖口里掏出两个香袋,一个挂在了井台边上,另一个给了九月,“婆婆,这是我做的香囊,里面填的,是我院子门前的槐花,送给您。”
九月拿着香囊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笑问苏沁,“丫头,我考考你,你说这世间,最遗世独立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