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那流水,那当中会有盈千累万的气泡。生气的泡!”
“见你得鬼!”我大嚷一声挥起双拳,不曾落到他身上,已被他接住了。
星期六的大清早,王眉贞到我家里来,我们约好一路到学校去。夜间落过一阵大雨,庭院中的小池涨满了,淹了低洼的地带一窝一窝的水。她登在竹篱门旁的一块砖头上,张开喉咙喊起来。我从窗口探望出去,看见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裙,头上系一条同颜色的缎结,脚上已换上一双簇新的白皮鞋哩!我喜看人们穿白色皮鞋的洁净相,另一面也就是告诉我,可爱的夏天切切实实地来到了。我不以为蝉鸣那样的难忍受,如果它们能够稍稍的通融一下,在突然停止以前,给我们的耳朵有个调剂的机会。
“凌净华呀!凌净华呀!凌净华呀!”
王眉贞的呼唤声并不比蝉鸣高明多少,我一面答应着对她挥挥手,一面回身尽快地接好一拉就断的鞋带。我这一双换过三回底的黑皮鞋真是“任重道远”,略带灰色地鞋面象的白发,怎么好的染料都不会又治本的功用。这使我想起水越地那双黑色胶底的皮鞋,他说他比我大一岁,我想,他的鞋子也该管我的鞋子叫妹妹的。
我正在笑,听见祖母问道:
“小华,今天中午你还得在学校里吃午饭,是吗?”
“是嘛,奶奶,我昨晚上不久跟您说过了吗?”
“你知道在图书馆里用功我很高兴,可是,也别过分了,仔细累坏了身体。你说,几点钟回来呀?”
“六点钟以前,天还没黒\哩。好吗?”我的脸上有些热,避开老人家的视线,拿起笔记簿和书本,离开房间,三步并作两步的下楼了。
阳光照得每一窝的水亮晶晶地扑面一阵芬芳的气息,原来墙角边的几棵杏花全开了。王眉贞嚷着要几朵,我高兴地兜了手帕便掐,一时便有了十几朵。她嚷着还有多谢,眼看一块小手帕都不住了,这才住了手。
我们骑在脚踏车上,杏花在胸前小口袋里发出一阵阵甜蜜蜜的香味,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今天你打扮得真好看,眉贞。”
“谁还会比得上你好看?两颗眼睛比太阳还要亮,全身都发放出光芒来。”
“又来了,我说的是实在话。”
“王八蛋说的才是不实在的话!”
“奇怪,什么时候你学会请‘王八蛋’出场了?”
“什么时候?”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了,“你不问我倒还不大觉得,自然你不会注意张若白现在变得什么样儿的,大约我听多了他的开口王八蛋,闭口小乌龟,不知不觉地跟上了。”
“你应该去跟秦同强的口头禅,才是有道理,怎么跟上他的?”
“你自己可也有得跟了,别尽说我了。”她说着,绯红的色彩在脸上散开来。
“我?我才不会跟上谁的。如果别人跟我,我也不欣赏。”
“那么水越便是最有资格的了!不是吗?”
“那也很难说。”我笑着故意这样说,边把眼睛看到老远。那边有一辆火车,正沿着铁轨迤逦地行驶。每天王眉贞和我骑脚踏车上学或是回家,总爱多花时间绕外围的路;环境既静僻,又可以多说一些心腹话。
“你是说水越还是得跟你,是不是?我早就这样想,同学们也都这样想。无论如何,他能把月里嫦娥请到凡间来,也就本领够大了。”
“同学们想些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有人注意你?男同学也好,女同学也好,都向我打听消息。哼!我真差些没让陈元珍噜嗦得发了疯。她自己问了不够,还要周心秀来检察官样的盘问我。她们说:‘凌净华不是和张若白打得火热吗?怎么又去——呃,惹上水越呢?’”(后来王眉贞说出实话,说当时她们用的字眼是“勾搭”,她说不出口,给换上“惹”字。)
我哼了一声。王眉贞又说道:
“我看,陈元珍如果不是在单恋着水越,便是他的旧情人。”
“旧情人吗?让他回到她那儿去好了!”
“看你就急得这般模样的!”她笑得合不拢嘴,“陈元珍哪里比得上你,水越又没瞎了眼。”
“你说她是他的旧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