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蝮问:“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去元府?”
“明日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怕是回不来了。我心中暗想,有了主意。
☆、第十二话
晚上回了小院,我跟趴蝮嚼着肉干聊天。
“老六,首山城的姑娘都喜欢那个小混蛋,是什么情况?”
“你再叫我老六,我就把肉都吃了。”他瞟我一眼,说,“按照凡人的标准,他是现下非常吃香的择夫人选。在家庭的组建里,男人最能够吸引女人的地方,不再是捕猎的能力,而是囤积社会资源的能力。女人要为后代筑个好巢。”
“凡人就不追寻爱情吗?”
“你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情吗?你且不懂,若是肚心饥寒,便更不懂。但是,总有爱情在发生。”
“你怎知我不懂?”我梗着脖子,不是很有底气,“我与白术就是爱情。”
“哦,那就等我见到他,来看一看。”
“你说的社会资源,放在元家便是钱吧,为何要追逐这么冰冷的东西?”
“多了一层交换的关系,你就被套住了。钱是等价交换物,本身没有价值,它被用来购买社会资源,乃是于复杂之中诞生的方便之物。从资源到社会资源,自始至终,凡人追逐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就是占有最多,让自身繁衍能有保障。问题是,建城之后,相比之前居石穴猎肉果,生存繁衍的不确定性降低了很多,占有最多资源已经没有必要,但惯性的东西,积重难返。对于死亡深刻的恐惧,牢牢印在人的身体里,转化成对最强的执念。要最多的钱,就是要最多的安全。”
“人人都要成为最强,为何还要设一张城主的宝座?”
“你怎知那不是他们为自己而设的?或许他们在想,那只是暂时不是我的,或者,那只是表面上不是我的。”
“城里的资源有定数,若是有人要的多,就会有人得不到,那便不是自保,而是侵略了。”
“自保做到极致就是侵略。凡人的小孩哭闹,鲜有父母不斥责,叫他们闭嘴,嫌他们软弱的。小孩长了年纪,仍遵记教诲,不管心里再痛,面上都装作无事,只有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才觉得安全。他们甚至不能承认别人和自已一样强,必须独占鳌头,才算得上活好了。
畏惧死亡,担心失败了的自己不被接受,不被爱,所以要强;害怕被驱逐,恐惧于未知中独自一人,所以从众;怀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正确的事情,觉得这世界要付连带责任,所以强迫他人认同自己。
凡人建了城,减少了自然的伤害,自诩为文明,同时也制造了文明的争端。他们之前血肉搏杀,争做部落的首领,如今口里说着和平,不过在外罩了遮布,将那搏杀里外隔开,反倒失了公平,蒙眼蒙心。
他们想要消除自己的兽性,做天下最厉害的生灵,却像杻阳浸皮般粗暴草率,把兽性赶到心底角落,用箱子藏,拿铁链拴,任由它化作黑雾偷跑出来伸冤作恶。他们的初衷很好,但太急功近利,那么温柔,怕别人伤害自己,骗自己伤害别人,渴望毕其功于一役,结果衍醉恶生人间。杀戮与□□是本性,是最原始的保护,是父是母,是再不喜欢也逃不开的根源,只有先承认,才能去了解,只有了解了,才能揉捏重塑。
凡人最可贵的,从来不是生来干净,而是能选择纯洁。
不去直面恐惧,就无法消解恐惧,陷于混沌的战争,始于自保,终于自毁。”趴蝮说,“凡人如此,青丘如此。元缜,也是如此。”
翌日正午,我们在面馆吃完,羊老哥便收拾关门了。
他背着鼓囊囊的包裹,笑着喊:“瑶儿,快些,我们早去早回。”
恭瑶对着圆镜,别上一只簪花,又放下,前后晃着瞧了好几眼,才出门来。
见我们仍站在门外,羊老哥作揖道:“不好意思了各位,今日算是赶客了,明天我请你们吃面。”
恭瑶笑嘻嘻拉住他,急着走。
点了他俩的后脑勺,我教二人睡了过去,关进了面馆。
趴蝮施了法术,叫旁人看不见我们,元夫人却看我们是恭炀与恭瑶。
我们这回敲门,元夫人满面喜色:“快请进,随我来喝杯茶稍作歇息。”
我们落了座,等着元夫人端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