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茶,嗅见一股曼陀罗的臭味,呷了一口。
趴蝮闻了闻茶,入口时将它化去了,嫌弃地看了我一看。
我一口接一口地咽茶,元夫人看着,喜上眉梢。
我幼时曾遇见一只蜗牛妖,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嚼花吃。我看见别人吃得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凑上去也尝了一朵,那花很臭,我咽下肚,半晌才醒转过来。
蜗牛妖笑话我:“瞧你,这是拿来制蒙汗药的曼陀罗,我们蜗牛吃了不害事,你一只小猪瞎凑什么热闹。”
我那时心气高,见不得别人瞧不起我,冲上去一顿胡吃海塞,昏醒了接着吃,十天半个月过去,我也同那蜗牛一样,再吃也不会有事了。
一般人下药都是下在酒里,好盖住曼陀罗的气味,这元夫人就敢下在茶里,也真是胆儿大。
我便问她:“元夫人,这是什么茶?味道好生奇怪。”
她笑眯眯回我:“是我家当家从南边带回来的,味道辛辣了一些,像酒似的,倒是很解乏。”
这娘们还真能编排。
趴蝮顶着羊老哥的脸,却不像他那般憨直多笑,冷着个脸问:“我家兄弟呢?”不像探亲,倒像寻仇。
元夫人微愕:“阿垛还在理货,应该马上就能过来。”
趴蝮点点头,昂着下巴说:“怎么这样慢,夫人帮我催一下罢。”
元夫人许是没想到他竟敢这么同她说话,涨红了脸:“恭老板怎这性急。”
趴蝮嗤笑:“我家兄弟不是前天就回来了吗,怎的还在理货,就没人帮他?”
“哎呀呀,你这样说……”元夫人搓起手绢,“这次的货多些,不好整理。”
“这么多货,只我兄弟一人便能带回来,他何时这么能耐了?”
元夫人快要将那手绢捻破,她眼光闪烁,看看我,看看趴蝮,挤着笑脸问:“你们可有些困了?”
我摇摇头,笑说:“怎么会困呢?这茶果真如夫人说的,十分解乏。”说完,又想逗逗她,“我一直很仰慕元公子,他也能来一同饮茶吗?”
趴蝮瞥了我一眼。
元夫人挤不出笑了,大声说:“你这种人,也配得上我家缜儿?痴人说梦!”
趴蝮冷笑一声:“也只有你,把元缜看作自己的半身,妄想与他是灵魂伴侣,把他捧得那样高,摔碎了也要作邪法拼回来,才拼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吃人妖怪。”
一瞬,元夫人仿佛失了心神,眼中茫然:“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趴蝮目露悯色:“我家兄弟是不是已经被你们吃了?”
“吃了,都吃了。”元夫人喃喃,突然拔腿往外跑,“也把你们都吃了!”
她将旁边铁锁的门打开,痴痴道:“缜儿,我的好缜儿,只我一个人的。”
元缜从里面走出来,敞衣披发,眼里红丝密麻织成血光,张口垂涎,不似人。
他看看我,看看趴蝮,将元夫人扑倒在地,开膛破肚。
元夫人不躲,也不叫,仍慈爱看着元缜,看不够,忽呛了一口血,咽了气。
我握着趴蝮的手,看元缜吃了一半便醒转过来,呜呜哭着,一头撞死在门上。
无数残魂从他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冲上云幕,被夕阳照出虹霞的光彩。
辛牵着妲己跳了进来,双手合十,念往生咒。
待他念完,妲己问:“他们早就蹿远了,你念这个还有什么用?”
辛笑说:“他们听不听到是他们的事,我念不念却是我的事。”
妲己道:“至少元夫人能完整去轮回了。只可怜她想救元缜,反害他成残魂,不知修多少年才能重入轮回。”
趴蝮道:“她何曾想救元缜,不过想救自己罢了。”
我接道:“她爱元缜,不过是爱理想中男性的自己,她的爱从未对外。”
后来,城中都在传,根本没有什么妖怪,是元家小子得了失心疯,杀了人。最后疯得狠了,杀了亲娘,自杀了。要说那元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帮凶,元缜杀了家中十几奴仆,她帮着瞒,元缜仍要杀,她帮着哄骗那些奴仆的亲友,带至家中给元缜杀。末了,还要扔下些头发衣物叫人害怕伤心。真是变态至极。我们当事情发生了一个月,其实已经快三个月了。真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