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铁太仓_作者:云哥儿(31)

2018-01-02 云哥儿

  她小时候笑起来,脸蛋里陷进去两个小酒窝,嘴巴里翘出来两颗小虎牙。

  我那时候真有些喜欢她。

  后来我们就不常见面了,街上碰到,她也不常笑,表情端庄,举止得体。

  那日我心血来潮,与她一同行了段路,闻着若隐若现的女儿香,心思也飘渺。

  我们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只记得路过街角老乞的时候,她躲过他的手,皱着眉说:“穷贱至斯,实讨人嫌。”又对我娇笑:“缜哥哥,有你陪我真好。”

  她没了虎牙,酒窝也不似从前可爱。

  我有点想问她:若是我老了,穷了,丑了,你还会喜欢我陪你吗?

  但我没问,我知道不该问。

  我也冷冷看那老乞,然后与她笑谈。谈了什么,已经记不清。

  我愈发觉得,他们喜欢我的那些东西,是我仅有的武器。

  这日,我约了朱家小姐子时相会,她忸怩地应了,承诺我会偷跑出来。

  这世上真心待我的,只有娘,我能为她做任何事。

  这些日子,我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娘和爹相处得并不好,娘总说爹软气,不上进,不如缜儿。

  她这么说,爹也不吭声。

  爹渐渐不再抱我,也渐渐不再回家。

  家里原是吃祖产,后来广入财源,比之前更风光,娘又抱怨爹老是不着家,不如缜儿。

  她这么说,爹也听不到。

  一开始我听她说爹不如我,很是高兴,后来就不那么高兴,再后来就很厌烦。但我没有告诉她,她就一直这么说。

  我和她在一起,渐渐不自在,若是她要抱我,就更不自在。但我没有告诉她。

  我只是一直告诉自己,她只有我,我只有她。

  我总是烦躁。

  心中闷得久了,口里吐出血来。

  是了,我从小身子就不好。

  吃什么药都没用。

  娘抱着我哭,我心中烦扰,口里仍说:“娘,我大限将至,不能再保护你了。”话说出口,一瞬灵台清透。

  娘变成妖怪以后,我的身子竟好起来,能吃下许多饭,从城东快步走到城西,也不会气喘吁吁。只是在人前,我仍要如往常一般,做个病秧。

  这些日子,我可能前所未有地快活。

  我仿佛从只会说大话的小男孩,变成了真正能照顾别人的男人。

  不再只有娘给的皮囊,爹给的财富。我好像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或许,我的人生开始改变了。

  将朱家小姐的残骸归还,回家时路过烩面馆,想起也该对阿垛做个了断。

  近黄昏的时候,我与娘去到面馆。

  这个时候了,面馆里竟然还有人。

  是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带着一只狐狸。

  他们看起来与我一般大,衣着也不甚打眼,浑身上下却透着飞扬的神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不屑地想,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娘要了一碗烩面,与老板说隔日可见阿垛。

  我在心里琢磨,说隔日说得清吗,是隔今日还是隔明日?

  这些人,总是当虚做实。

  对面总有视线扫过来,我抬起头,正对上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的眼神不如常人遮掩,却也看不出什么,我有些心慌。

  再进来一个人,是新来除妖的和尚,看上去没什么本事。

  和尚和那桌人像是认识的,打个招呼就坐了过去。

  乌合之众。

  我心里不痛快,想着面馆老板之后就将他们捉给娘吃。

  又进来一个人。

  这次,我简直移不开眼睛。

  那女子像是腊月里的红梅,严冬里的热酒,世间再没有什么能与之争辉。

  她没有看我一眼,坐到了和尚对面,低头粉着脸笑。

  我好像还是,什么也没有。

  今日晚上,娘便要吃人了。

  我趁着上午阳光好,和她在院里散步,忽听得敲门声。

  这面馆老板来得也太早了些。

  娘开了门,却不是。

  我站在门后,从缝里瞧见,是昨日面馆那一桌四人,她也来了。

  他们吵着见我,满口胡话,娘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初来乍到,不可能已经知道了娘就是妖怪。就算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我也要将线索斩断。

  好管闲事,沽名钓誉之辈,最不屑便是铜臭。

  我将钱袋砸了,料想能气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