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铁太仓_作者:云哥儿(43)

2018-01-02 云哥儿

  趴蝮也只好站起来,阴阳怪气道:“你的麻烦事也不少。”

  我忙对仓舒说:“谢谢。”

  一人从席间穿过,宾客皆躬身致意,到尽头处,元斌恭敬引他到首席坐下。

  那人黑面怒目,自有一番威严,像是全天下都偷了他家的米吃。

  重新坐下,我问:“这人该就是城主李耳?”

  仓舒点头:“能请得动李城主,也只有元大人了。”

  “城主只身赴宴,难道没有亲眷吗?”

  “听说是有一对妻小。李城主向来不苟颜色,独来独往。”

  趴蝮插嘴:“一口一个李城主,你这么叫,他还给你金子不成?”

  我急道:“你要是好好说话,我就给你金子!”

  “是啊,饕餮,你得分清楚了,我们要的东西,可是不一样的。”

  仓舒看上去不解,却也不发问,只淡淡笑着:“新娘子来了。”

  锦瑟拖着长长的喜袍,像一尾红鱼款款游来,红纱也遮不住脸上的欢喜。

  元斌接了她,将头纱掀去,牢牢握住她的手,与她抵额对望。

  我痴痴看着,忽然被撞了手肘。

  扭头看,一个浅青裙子的女孩抱着把长琴,轻轻放进仓舒怀里。

  她浑身微微颤抖,该是跑的急,可是小脸煞白,也没有出汗。

  仓舒笑着点头,她方转身看我,不住地探身作揖,眼里满是歉意。

  仓舒道:“这小丫头不知哪儿来的,不会说话。你跟她说话,她总听不懂,可有时又像是什么都知道。赶也赶不走,只好叫她留下当丫环了。”

  趴蝮说:“一个大男人,竟好意思指使个小姑娘,自己的手脚都是摆设不成?”

  他今天像个小娃娃处处置气,我听得脑仁疼。

  那丫头冲趴蝮连连摆手,又矮下身去小心地抚摸那张琴,眼巴巴看着仓舒。

  仓舒双手抚上琴,眉眼几要化成雾气,整个人都松驰下来。

  他开始弹琴,他弹琴的时候,槐花不再落,雄蝉不再鸣,世界都安静下来。

  我头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头一次明白凡人为何称颂这种叫音乐的东西。我听见春日草长莺飞,听见夏夜雨凉蛙沸,听见秋风唱空山,听见冬雪埋河川。我听见初生茫然啼哭,听见少年快意江湖,听见半百忙俗事,听见临终悔不知。我听见情如雨丝,意似江海,我听见锦瑟和元斌,永结同心,携手白眉。

  宾客在乐声里为新人欢呼,我为这乐声失魂,忍不住一直瞧那手,那眼。

  也便瞧见那哑巴丫头,闭着眼,仿佛从不在意俗世热闹,从来只在那琴声里。

  她像是比我更懂这琴声,她像是比我更懂他。

  我心中酸楚,低下头专心吃菜。

  同锦瑟混熟后,也就不必再呆在元府了。我先前请了辞,婚宴后便回了家。

  一路上,趴蝮都气鼓鼓的。

  走到门口,他忽然问我:“我看你对那个仓舒,倒是很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

  “是,我喜欢他。”

  “我倒是一直巴望你能忘了那个白术,可你现在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算得上光明磊落吗?”

  我听得生气:“我又没喜欢元斌,又没喜欢顽猴儿,怎算得见一个爱一个了?”我一把扯掉迷榖坠,“你把这个玩意儿给我,才是诓我吧?白术就是不要我了,他就是走得再也找不着了!你骗我同你一路,骗我抱着希望,是为了找到他吗?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我狠狠把迷榖坠砸进院里。

  趴蝮一动不动站着,静静看着我,像一潭深井,像龙。

  我难过像在冰窖冻僵,羞愧像在火炉烤炙,不想面对任何人,跑进了屋子,滚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概到了半夜,感觉有人推我。

  反应半天,我才吓得跳起来。

  是那个哑巴丫头。

  她笑眯眯地说:“我有事求你。”

  “你会说话?”

  “因为我快要死了。”

  “你大半夜跑到别人家里说什么胡话?”

  她也不急:“我的确快要死了,再和你说上几句话,我就会死了。这个样子,只活了三天,那副样子,等了七年。这三天却比那七年快活得多,值当了。”

  “原来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