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记耳光。
“你不过也就装装样子,天气不好,大家生意都不好做,你能多有能耐?”
“我不是土生土长,也比你活得风生水起,你不就是嫉妒?”
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
我闭着眼,仿佛闻见月光的味道。
“不要脸!不要脸!”
他喘着气,说:“你自己打,打一下,说一句‘我不要脸’。”
我照他说的做了,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竟流下泪来。
阿尔送给我一只小小的猫头鹰。
它橘黄色的圆眼睛,灰扑扑的绒毛,都叫人喜欢。
我真喜欢它。
我想紧紧抱着它,它却啄了我一口。
有点疼。
我把它按进海里,它拼命挣扎,有一种生命的蓬勃。
我把它提上来,它的圆眼几要眯成一条缝,翅膀无力耷拉着。
我把它按进海里。
我说:“不要脸。”
我死了之后,拥拥攘攘挤在地狱里,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们彼此说着不知谁教给我们的模子话,在该笑的时候笑,该怒的时候怒。
我们做着不知谁布置下来的作业,拼命奔跑,就算肺抽筋了也不停下。
心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怯生生提醒我,你不是该感觉痛苦吗,你不是很累吗。可是我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呀,大家能做的,为什么我不能做呢。
于是我对每一个迎面而来的魔鬼微笑,直到那笑像是长在我脸上,被风吹干。
没人知道我的名字,没人知道我喜欢什么。
每个魔鬼光是喜欢自己就竭尽全力了,还尚且做不到。
一天,我们之中生出了一个天使,他的笑容发自内心,所以看起来刺眼。
他慢慢往上飞,像是要离开我们,去过一种传说的幸福的生活了。
我像所有魔鬼一样伸手去抓他,是想留下他,还是跟他去,也说不清楚。
只是他们都被烫得缩回了手,我却抓住了他的脚踝。
我以为他会打掉我的手,但他没有,他俯下身握住我的手,灼烧都消失了。
他的笑容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她有着黑溜溜的爱笑的眼睛。
天使温柔地对我说:“麦蒙,天堂里有美酒,你快点上来啊。”
我干涸的舌头和心脏一瞬被记忆里的甘露湿润了,我松开了手。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喝酒了呢。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吃饭了呢。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看天看海看鸟看树了呢。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安安心心享受空闲了呢。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关心和爱着自己了呢。
我同人群混在一起,是为了让自己安全和快乐,如果我不再感到安全和快乐,这种模式的运行机制已经出了问题了啊。
我是谁,我喜欢什么,如果需要投票来决定,我本身的存在已经出问题了啊。
我顺着所有人的希望,唯独忘了自己的希望,把自己变成一个魔鬼。
不是曼达斯,不是尼索斯,不是阿尔,不是妈妈,是我自己。
我恨着曼达斯,所以被永远燃烧烈焰的铁链困在这里。
可是我知道了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所以我知道了他是怎么变成这样。
反正没有人可以救我。
我自己救自己,也挺浪漫的吧,说起来,是最浪漫的吧。
等我又晃回了人间,人们向我索取幸福的秘诀。
可是他们总被短暂的爆炸性的快感攫住了灵魂。
于是他们说:You can’t serve the God and the Mammon.
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地寻找替罪羔羊。
但我已经不会因此而痛苦了。
我可是天使啊。
☆、第二十一话
帖子是浸了香的桃花笺,字迹秀整。
“桃姑娘,明日月升,耒河画舫,简餐浅酌,盼至。”
我将信笺贴在心口,似能填补那刚刚破开的空洞。
妲己笑问:“才几日,就将牡丹公子钓到手了,使的什么饵?”
我红脸道:“刚刚相熟罢了。”
“你果真对他有意思?那白术呢,你不找他了?”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迷榖坠,昨天不小心掉了,一直没找到。”
“掉在院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