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铁太仓_作者:云哥儿(55)

2018-01-02 云哥儿

  我以为一世一双人是太天真的想象,而今忽然明白,仅仅坚持着这种愿望,已让我成为最幸福的人。

  山北坡十几个伙计,摘楮实子,接构树乳,药篓里铺着苍术,芫华,与白术。

  仓舒捡起块白术,跟我说:“我最喜欢这味药,甘厚温和。减胸闷,消肢肿,治五饮,解中风,祛产寒,实是妙用。”

  他将白术丢回篓中,拿了帕子擦手上的泥。

  我轻轻叹气,忽听得一把清风一样的声音:“久服养寿,使不饥。”

  像是晴空里一道雷从头顶贯到脚底,我从手指觉着酥麻,僵硬地转了身去看。

  那个向前走就会遇见的人,那个看一眼就会心动的人,那个根本放不下的人,那个永远都不会失去的人,一如当初,笑着朝我走过来。

  像在沙漠被清泉湿润了喉咙,像在荒野被篝火温暖了手掌,像八月荷塘清香,像晴空流云清爽,像手里冒热气儿的汤圆,像天上盈盈圆儿的月亮。

  我像刚从妈妈的子宫里滑出来,看见了未知又熟悉的美丽,美得惊心动魄,美得热泪盈眶。我像第一次与他说话时那样嗓子滚烫,含混地喊了一声:“白术。”

  白术走到我跟前,离我很近很近,含着笑点了点头。

  “白术?你不是应该已经……”

  仓舒难得失了淡然的神色,声音几分慌乱,又沉静下去。

  白术挑挑眉,看向他,笑道:“对,所以这位姑娘该是认错了。我不叫白术,我叫做太仓。”

  他又看回我,调皮地眨眼睛。

  我咧着嘴笑。我不会再认错了。

  他穿着树皮纹路的褐色衣裳,他说自己不叫白术,他看上去与往日有些不同,但我不再动摇,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人。

  太仓这个名字,仓舒听去可能觉得挑衅:“这个姓氏我倒没听过,若是自创,阁下未免托大。”

  “若是太字后面不跟着仓,阁下可能就不觉着托大了?”

  太仓一脸无辜,仓舒哑口无言,眉目间显出愠色。

  此时此刻,我只想同太仓两人独处,拉了他便要走。

  身后仓舒呢喃,更像是自言自语:“桃铁,你真要跟他走?”

  我扭过头,看他两手抓着衣服,像小孩儿掉了糖。

  “仓舒,我终不能像你,礼仪教养刻印于心随发于身,正学闲趣都信手拈来,就算你一样样教我,我也学不会,因为那本就不是我的路子。你当初为何选了我,我不明白,却也感激,你那么好,我竟不用像千万人般仰望,而能亲近在你身边,真是太骄傲,太幸福,可是,这并不是爱情。我这个人,要是生气就会骂脏话,看书时也会挖鼻屎,肚子里有气就放屁,我觉得你并不喜欢。”

  太仓握着我的手,对仓舒说:“这些事情,等你敢不那么累了,或许能明白。如今饕餮之于你,不过就像你腰上的那个漂亮玉蝉,可你知道它为什么漂亮吗?”

  “当着翩翩佳公子,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我真是小瞧你了。”他虽这么说,语气里也没有嫌夷,眼角眉梢笑得明朗。

  我忽地害臊,岔道:“哪个佳公子?仓公子还是太公子?”

  “你同妲己一处混久了,呛人的功夫倒是愈发厉害了。”

  他的手心微温而干燥,我记得先前在招摇城,却是暖和又潮润的。

  “怎么,你觉得自己比不上仓舒,算不得佳公子?”我跟了一句,又疑道:“我遇上妲己时,你又不在我身边……”

  我忽然想起那日妲己点着我的迷榖坠,说我的心上人在……

  太仓稍低下头,看着我笑意融融:“看来你已有些猜到了。自从你找不着我,我就一直在迷榖坠里。”

  “你为什么在迷榖坠里?难道你不是凡人?你要走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你先前叫白术,现在又叫太仓,你到底是谁?”

  正行至荷花滩,他按住我的双肩,苦笑:“你怎么能一口气问这么多为什么?”

  我们在岸边坐下,并着肩,扣着手,他说:“我叫白术的时候,的确是凡人,现在却不是了。”

  “那你现在是?”

  “我刚进到迷榖坠里,只有一绺主魂,算是残魂。后来养出了觉魂与生魂,三魂齐整,算是游魂。如今借着迷榖坠成形,算是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