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瞥了我一眼,瞳仁里墨色深邃。
这家伙,还是一句话不说,连反驳我都没有。
外头的阿布原本只是阴晴不定地盯着我们看,忽而“咯咯”笑起来,扬起胳膊把赌桌旁的小妖怪们都挥扫开去,一拍桌子,干脆响亮地吆喝了声:“来呀!”
所有人都看着小歪了,包括温凉。
她一直坐在凉棚外头照顾拜月的香塔,小榭和潇潇陪在她身边剥柑子赏清光。
我看见温凉站了起来,手里头掂着个绿皮的柚子,一步一悠然,走进凉棚来。
“既然来了不妨跟他赌,未必你还怕输?”
好朋友,有默契!
我忙顺着温凉的话再激将:“就是!要是宫宫在,一定跟阿布拼了。”
小歪低眉垂目,嘴角微微上翘:“呵,我不喝糟酒!”雪白的兔子脸抬起来,眸色清亮,“要赌,换好酒来!赢了得酒,输了给酒钱。如何?”
阿布抬脚踢破了酸糟缸子,惹得妖怪们四散躲避,生怕被那臭味儿沾上。
“温凉,要酒去!”
不待温凉作答,小路上车轮吱呀行来。
“不用不用,要好酒,这里有的是!”白象牵拉的大车上酒缸有一人半高,十人合抱的肚量,豆芽娘子翘着腿坐在缸沿儿,巧笑倩兮,“过节应个景,十年陈的‘金桂留兰’,不是什么稀罕的珍品,也就一粒河珠换二两。”
我清楚听见自己喉咙里饥渴的吞咽声。边上躺着的老白鲤鱼打挺跃起,一丝醉意都无,还化了人形,用共鸣腔万分英武持重地说道:“我赌兔子赢!”
妖怪们沸腾了,欢呼着站好了阵营!
月光下,酒缸表面浮起一层琉璃光,美得宛如一粒硕大的黑珍珠。
(3)
以巨石为中心,我栖身的草甸上妖怪们倒了一片。风里的桂花酒香遥遥飘散出五里外,把这夜的秋虫们也醺醉了,静了风月。
没想到是阿布赢了。我以为他定然成全小歪一缸醇香!
“大爷啊!你倒大方,老子可没钱!”
我忘了,九太子不爱跟老族长讨零花钱,一直很穷!
但也无所谓了。
赢了酒的阿布趁人不备将小歪提到酒缸边,按着脑袋揿在酒液中灌了个饱。豆芽娘子的酒啊,焉不醉人?
随后大家便狂欢了!
桂花酒在空中抛洒,洒满罗衫襟袖,流进口中蔓到心里,呼吸都是香。
好多人现了原形,老白的宽皮大肚成了女孩子们歇凉的港湾。金蟾躺下来,雄伟得比巨石还要大。
温凉被豆芽娘子噱了好多酒,她的自持也崩溃了,双颊飞红,眉目顾盼间都是明艳妩媚。果然她还是适合做个女子!
醉眼迷离中我看见了月上沟壑,似有人形影绰。
我高兴地举起杯来:“是宫宫啊,来,干杯!”
一杯酒全倒在脑门上,淌了一脸。
阿布一直挨着坐我旁边,先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声听起来真爽朗,跟这晚上的凉风一样。
“喂,就剩我们了吧?”
是阿布在问。
“唔!”
回答的声音是小歪的。
“还能喝不?”
“唔!”
“你牛啊?唔唔唔的。”
“哞!”
“哈?”
“牛叫起来是哞,不是唔!”
“呃……噗——哈哈哈哈——”
“跟你喝酒,挺痛快!”
“听你讲笑话,老子也痛快!”
嘿嘿,我也痛快!虽然我舌头大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哦哟!”阿布托住了我的脑袋,把我慢慢放平。
啊,凉棚在转啊!阿布的脸有两个呢!
“嗳!”阿布仿佛舔了舔嘴,“你说我现在咬一口肉肉,他能记得不?”
轻轻的笑声响起。
“酒糟太岁应该不怎么好吃吧!”
“啧,也是!”
臭狐狸,居然嫌弃我!
我一伸手,抓住了眼前最大的一团毛绒绒。
“啊啊啊——”阿布的惨叫声里透着彻骨的寒意,“别拽尾巴……”
狐狸一声一抖,调门高得跟公鸡似的。哈哈,真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