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逃吧!”我劝温凉,“别管我了。我走不了的,我长在石头上,我们是一体的。”
温凉指甲裂了,人形的手指流不出血。
可应该会疼吧!
我的身体开始流出水来,滋润了断裂的指甲。
“你是太岁?!”温凉有些震惊。
“是的。怎么了?”
“我以为你是蘑菇精!”
“……”
这样的时候,我的心情居然哭笑不得。我意外,自己居然有心情哭笑不得。
于是我索性开起了可能是此生最后的玩笑。
“抓紧机会咬我一口吧!也许可以帮助你逃离灾难。”
温凉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已经完好如初,透出玉石般柔和的光泽,美得像艺术品。
然后她挽袖,握拳,弓步,深吸口气,大喝着向巨石打出大力的一拳。
石头纹丝不动,温凉的手裂了,伤痕蜿蜒着爬上手肘。
我惊骇莫名。
“住手!快停下,你会碎掉的!”
温凉充耳不闻,打出了第二拳。
右手自腕处截断,裂纹纵深到了我看不见的袖里。
“你疯了吗?走啊!世界都要完了,就算你把我剥下来又怎样?我连脚都没有,你不可能带着我一起逃跑。”
温凉又蹲下,左手握紧了拳,聚气凝神拼尽全力击打出去。
“住手住手住手!!!”我几乎疯了。全身都有水渗出来,汹涌得像泪。
可温凉完全不来取用。太岁水可以治疗她的伤痕,她却只想着不让我死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
左手终于也碎了。
她飞起了右脚,裂了,断了,碎成块块石砾落在身下。
她无法挥动左脚了,她没有别的东西来支撑身体。
我以为她必然放弃。
然而她冲了过来,用头撞击巨石。
“你他妈的给我停下!”
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把可以算作头的部分撑起来。我听见宛如肌肤撕裂般刺耳的声音,伴随我一点点从巨石上剥离。我听说过分娩的剧痛,强烈似肉体的切割。
那是我的一次诞生,被从巨石的母体上娩出。
随后我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水洗般湛蓝澄澈,恍觉地上的震动已经停止了。
温凉躺在我身边,将身体浸润在我身上流淌出的太岁水里。
“你真傻!”我哭了。眼泪从身体各处渗出来。
“不是可以离开嘛!”温凉从容平淡,“有些事不是做不到,只是你懒得做而已。”
“做到了又怎样?我还是在这儿,没有手也没有脚,哪儿都去不了。”
“滚!”
我气恼:“我也想滚呐!”
“那就滚啊!”
温凉侧过身用完好的左脚狠狠踹了我一下,我树墩子一样的身体咕噜噜滚出去足有丈远。
原来她真的要我滚!
原来我可以滚!
至今我没有想明白温凉舍身救我的动机。
因为我是难得一见的太岁?因为她天性善良?
阿布骂我白痴,说救我根本不需要动机。换作是他也一定不会走。
我问他为什么。他白我一眼:“说了不需要动机了嘛!不需要就是不知道,不为什么,没有理由。懂吗?”
懂你妹!
我甚至没弄清救我的究竟是哪个温凉。
那也是迄今唯一一次,我没有将温凉分辨清楚。
也许,并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2)
这日子是怎么了?回光返照吗?据说人类死之前,生平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回,画面终幕,生命剧终。所以我这几个月来不断地回忆起几百年来的过往是说明我要死了吗?太岁也会死吗?太岁死后会去哪里?太岁有灵魂会入轮回吗?
这些问题简直要逼死我!
几百年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忆有那么多那么长远。
我竟然记起了最初在巨石上成形的日子。那时候我真的像颗蘑菇,软趴趴肉嘟嘟的蘑菇!
最先来跟我说话的是两只兔子。
我想我不应该这样说的。因为小歪长得像兔子,可实际它不是兔子,它连生物都不是,它是泥胎,身上披挂着绚丽的油彩,威风凛凛。
与小歪完全不同,宫宮是一只纯正无杂交的兔子,毛如雪白,眼红也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