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致轻靠门扉,视线持平,将眸光扫过那事不关己的院工,回道:“这是我母亲生前为我订下的婚约。我不愿违背长辈之意。”
清冷的嗓音如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泼下灭顶的寒冷。
“你骗人?你……你…你——”
那女子却淡然地摇首,道:“我已十七了,成亲本就属于正常之事。”她的话吓得齐轩人后退几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怒吼一声:“齐从致!”
不顾自己衣着单薄,从致跨出温暖的大厅,反驳道:“我姓陆,不姓齐。”
更是入了齐府,母亲坚持让她姓陆,不入齐家宗庙。
“我不管你姓氏如何。不要嫁,不要嫁……答应我,五妹不要嫁……”齐轩人抓住她的手肘哀求道。
这十几年来他的心底只有她。
只有她呀!
怎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况,那男人还是克妻的主。
“我已同意这门婚事。”她的话清清软软,却如一道急流,冲断了齐轩人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他以为她会哭喊着挣扎,甚至愤然。
没有。
她平静地接受了。
但他没有办法接受她的平静,她的认命。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梅院,直奔陶轩,找那个始作俑者声讨。
前方传来消息:齐二少与老太爷大吵一架,被幽禁在院内反省。果真是齐府一向喜欢的传统做法,多年不改。
对这件婚事持完全赞成态度的有一人,她甚至冒雪出门上香礼佛感谢上苍赐给齐府五姑娘一段好姻缘。
这人是齐三爷的正室夫人。
三夫人对丈夫平妻所出之女,实在无法适从,没法宠,没法爱,也不敢管,不敢询问,只抱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么子不知为何打小就喜欢她,疼她可谓入了骨子,也因此流言四起,听得她一步一惊心。现下与易家结亲,这样她总算放下心头大石了。
只盼那不肖之子莫要做出不该之事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有反对,有赞成,亦有保持中立的人。
江瓶儿觉作为一件商业联婚的工具。喜或悲,都只有当事人尝,她既然明白自己的作用,又答应出嫁,必然有她的因由。
因此她既不反对,也不赞成。
而齐老太爷知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处理圆融,故命她前来教导从致,虽则有点临急抱佛脚,也是他的一点心意。
盼她入主易府时不至于慌手慌脚,不懂规矩。
温暖的室内,从致手中的绣线穿插自如。
而江瓶儿并没有继续,搁下手中的绣花针,行到窗边。
她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不由地叹道:“有时候真羡慕那雪,想下便下,想停就停。妹妹,你喜欢雪么?”
从致停手,抬首望着窗边的纤影,回道:“不喜欢。”
“哦!为什么?姐姐还以为妹妹会喜欢呢!”
她常年一身雪白,又喜洁。
江瓶儿不知,陆雪自小便喜让女儿着白,后从致为母守孝五年,早已习惯一身素衣白裳,不愿添上其他复杂的色调。
“不喜欢也要理由,喜欢也要理由。我就只是不喜欢罢了!”
江瓶儿心口一怔,不由脱口问:“所以你也不喜欢别人决定你的事,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她指她与易河的婚事。
“那是命。我的命运是母亲给的,正如姐姐一样。”
清泉涌出,射出寒针,直刺人心。
江瓶儿一听,惊慌失措,眼眶转红,泛起泪花,她直往后退,微张嘴,声音却梗于喉咙中,吐不出来,只好继续后退……后退,掩脸逃离了现场。
她寄人篱下,受尽嘲弄,让她对人或对事都得小心翼翼。这些都是命呀,谁让她孤苦伶仃。
从致看得太透彻了,一刀刺中她的痛处。
“有些事,不说便不存在吗?”从致轻叹,低首继续穿针引线,绣布之上一朵娇艳的幽兰跃现眼前,美得过分灿烂,不似人间所有。
她三岁能诗,四岁能文……六艺皆通。母亲虽早逝,“无类社”的外公时常会寄书,寄习题于她,考察她的学习。
她人懒散,学是学了,不愿深入研究。她母亲也道又不能当饭食,能懂就好,没逼迫她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