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有用吗?”
“你叫什么?”他的眉毛依旧英挺,但额角不断冒出的细汗和紧握着的双手将他的痛楚出卖得分明。
“铜板。”可惜我帮不到他。
“好,等我毒解,便来救你。”平仄无奇,却是一个极为郑重的承诺。
不过萍水相逢,原以为不会再遇,他却说会来救我。纵然不是千山万水的等待,我只觉得承君一诺,倒也无憾。不过心底还是无端端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将隔板盖上,悄声说:“我等你。”
此夜算是平安渡过。除了后厨逃掉一个无关紧要的杂役,妩眉被一个秀才赎身出去,其他一切相安。可是,却逃不掉另一个风起云涌的明夜。
红纱地幔,风挟暗香,珠帘暗卷,明月窥人,钗横鬓乱。
夜色掩映下,谁也见不到美人娇笑之后骤然冷清的面色,谁也参不透英雄劝酒之时低俗龌龊的心语。
珠帘漫卷,花香袭人,我便在使完一身英雄气后,被押解到醉芳阁里关上一天,之后,再被押到“刑台”上被人讨论价格。
有人窃窃私语:“早些时候听锦娘说今天有个新娘子,却不想竟这般出挑。”对面的公子亦是搭腔:“苏兄,这次我可不会再把这个娇娘子让与你了。”
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老鸨吩咐我要端些架子,只安静站着便好。
先是一曲极艳的词起底,“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露骨直白地暖暖场。
随后是老鸨万年如一日的倾情推销:“让各位客官久等了,这位便是我们弦歌坊的新娘子——阿铜。大家也都瞧见了,这姑娘生得如此水灵,可谓是: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老鸨天花乱坠地将我夸赞一番,便掩面而笑。这文绉绉的说辞想来是万年不变的,被卖的姑娘却是换了又换。
倒不知是老鸨的推销效果太好,还是这些嫖客如狼似虎,低垂的纱幔隔不住男人们赤-裸、贪婪的目光,早已有人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地问道:“如何才能做得姑娘的入幕之宾呢?”
老鸨倒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只摇着扇子,说起了行话:“老规矩,先让阿铜姑娘为大家抚琴一曲,然后各位大爷再竞个缠头,谁出的银两多,今夜就是咱们的新姑爷!”
她走下楼去,独独留了我一个目瞪口呆的直立当场,临了几阶,便被那些男人环绕着,她依依用扇子尖扫了各位簇拥在一起的公子哥的额头,道:“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各位公子可不许吝惜银子!”不得不说,徐娘半老,风韵却是尤在的。老鸨到底是这行当中的翘楚啊。
我扫视了一遍楼下,无非都是一些色胚。自己会落到谁的手里,还真真是没什么差别。我闭了眼,坐到琴边。
我学琴本是兴趣,没想到倒是先将自己给坑了。事到如今,自己被卖,还要靠这琴艺得个好价钱,倒也算讽刺。其实琴艺怎样并不重要吧,看这般架势,只要是雌的,都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第5章 雨打浮萍
本姑娘忽然怅惘起来,都怪我昨天太大义凛然了。但是心中又存了一份期冀,他说过,会来救我的。
站在我身后的教习妈妈见我坐着不动,倒是先急了。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我整个人便狼狈地趴在琴上,惊出一声怪音。我心下一横,随手抚出几个零星的音调。
但她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物,手下的娘子们也个个不容小觑的。虞西得了妈妈的一个眼色,便跟着这零落的调子哼唱起来:“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易碎,绕天涯。身世飘零雨打萍,雨燕双/飞孤倚楼,愁似夜雨难将息,滴到明。”
她的声音也真真是凄婉动人,硬是将我这残破不堪的曲子给圆了回来。
曲罢收声,倒是有人耐不住率先叫了好。若不是我还有些自知之明,只怕会以为自己真真是琴艺了得。来这销金窝里的,又有几个真正懂得乐理,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想想也替他们心累,连逛个窑子,都要装成风雅名仕的样子,还真是道貌岸然得令人发指。
楼下已经开始叫价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吹着头发儿玩儿。吹着吹着,就觉得有些无聊,自己会落在谁手上,真真还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