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寻常的一个安抚动作,却不着痕迹地将一个物什塞进了我的袖子。她笑着说:“厨房那边我已打点过了,马上就会送些酒菜到醉芳阁去。”
我还没领悟过来,她又道:“喝酒前先垫些物什在肚子里,才不会伤身。”
我深吸一口气,急忙点头:“我记得的,银蔻姐你放心。”
想来她已经事先冒险替我在酒水里做了手脚,如今不动声色地将解药递给我,是要我有所准备。我只是有些担心,银蔻已经不是弦歌坊的人了,若是东窗事发了,只怕妈妈并不会顾念旧情。而她除了弦歌坊,好似并没有其他的安身立命之地。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袖子里的东西,格外珍贵。
我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缓缓推开了雅间的门。
烛火明艳,那人的影子映在画屏上,修长坚毅,带些蛊惑人心的微醺。
我缓缓上前,他也同时转头,对上我的眼。
墨色的头发半披半束,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眼睛仿若笼着深雾,又好似藏着勾人夺魄的缱绻笑意,眼角垂着一滴泪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端的是风华世无双。
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有些疑惑。
“我等你很久了。”他缓缓开口,目光微微倦怠,饶是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也硬是让人品啧出些许勾魂夺魄的味道。
“我们见过?”
“见过。”他努了努下巴,建议我坐定。
我将信将疑地坐下:“何时何处?”
“此时此刻。”他抬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唇边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有些邪性,但很好看,他嘴角微勾,狭长漂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看我。
“公子真会说笑。”
“让过去纠缠现在并不明智。”他举了茶杯,“我叫楚晏枫,你记好了。”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我今夜的目的是要放倒这位金主的,断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生些恻隐之心。于是谄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喝茶多不应景,不如铜板陪公子喝酒,如何?”
“铜板?”他轻轻一笑,风华流泻,“倒不知道你现在叫铜板,原是这般大俗大雅的名字。”
我的名字应该的确是要比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庸脂俗粉要好听些的。我点头,替他率先斟了杯茶。
只不过这一抬手落盏的功夫,小菜和竹叶青俱已上了桌。
那人推开茶盏,直接倒了酒,我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半分。
酒里是落了迷药的,只等将这公子灌得人事不省,然后胡乱摆出个春/色旖旎的假像,如此便可暗度陈仓了。他既应承了要喝酒,那么我已经胜了八分。
小厮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已经端上几碟精致的下酒菜。我替他斟了酒,道:“这第一杯,铜板先敬公子,‘酒者,天之美禄’,能与公子一齐品酒,实在是铜板的福分。”我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亮与他看。
他优雅地端了杯子,却不喝,只是在手里把玩,道:“纵是有福之人,不择其香、不辨其味、不思其品、不探其趣、只顾牛饮,亦是对酒的一种糟蹋。”
这是在说我是牛啦?你才是牛呢,你全家都是牛!方才还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现下嫖客恶劣本性就开始暴露了吧。
但我十分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急忙敛了神色,继续谄笑:“铜板以为‘酒逢知己千杯少’,人身在世,自是难得胡涂。不探其趣、不思其品自是有失风雅。可是,李太白也是在醉酒之后,才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佳句来的。难道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另一种豪迈?”还好先前跟着银蔻耳濡目染,这才不至于词穷任宰。
他看着我笑了笑:“姑娘既有心想喝酒,楚某若不奉陪便是折了姑娘的盛情。”于是仰头便将杯中的酒喝尽。
我又为他斟了一杯,他问:“这杯酒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又是一饮而尽。我得寸进尺,一连又成功地灌了他几十杯。到了最后,我敬酒的理由也都用完了,心下想着这迷药的药性发作得太慢了一些,嘴上却开始胡乱找词了:“这一杯,为了道歉。”
他有些迷糊了,只说:“为什么道歉?”说完,又将酒喝了个干净。